第九章 我们都坦诚吧-《我在天南,望不到地北》


    第(2/3)页

    顾洺没好气地抽回书:“你也就只会欺负我。”

    一旁的张季北笑了,轻声说道:“楷体比草书笔画多,是你赚到了。”

    张季北听似占理的一句话,让顾洺的眼神颇为复杂。他发现我在看张季北,朝我笑了笑,转身就去了茶点那边。

    03

    签售会进行了四个多小时,忙完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顾洺,你把那边的海报收一下,还有墙上的气球和画册,全都扯下来。”我整理着手里的书籍和横幅,招呼着顾洺。

    “你饶了我吧,你不知道这世上存在一个神奇的组织叫后勤部吗?清场这种事情交给他们做就可以了,我们瞎掺和什么。”顾洺瘫倒在沙发上,不停地活动着胳膊,疲惫地哼哼。

    我整理完手边的东西站起来,对着他丢了一记白眼,说:“到底是我们的签售会,人家后勤部愿意帮我们是大气,可我们也不要把这些当作理所当然,这些事我们力所能及,偷什么懒。你先躺着,我去。”

    “我去吧,你休息会儿,忙了一下午了。”张季北刚送完展架,走过来笑道,“我还不累。”

    “我去!”顾洺猛地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我眯着眼睛,笑意盈盈地说道:“你去就你去,激动什么?”

    “要你管。”顾洺用鼻孔对着我,不耐烦地说,然后傲气地一扭身,走了。

    很快,“哗啦哗啦”的撕扯声传来,“砰砰”的气球爆破声也传来。我看着不远处那个上蹿下跳颇为暴躁的身影,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没病吧?”我问张季北。

    “没病。”张季北勾了下嘴角,“精力过剩急需发泄。”

    我内心明了,没有多说,转过身继续去收拾其他地方。

    八点十五分,我们终于满头大汗地从会场出来,大家都还饿着肚子。

    我踏下大厦的一级台阶,回头笑道:“我请你们吃饭,地方你们定。”

    “当然是你请,威斯丁饭店,低于这个水平不去。”顾洺哼了一声。他的燕尾服外套已经脱下了,里面的白色衬衫沾了不少灰,脖间的蝴蝶结也歪到了一边。

    张季北回头看着他,劝道:“淮海路的花园饭店也不错,要不去那儿?”

    “你们一个想花钱,一个想省钱,我看吃这顿饭有点困难。我倒是想去浦东的‘香格里拉’,能满足不同层次的消费群体。”洗完手出来的路绮雯,刚好在楼梯转角出现,听到他们的分歧,笑了笑。

    “去‘香格里拉’。”张季北和顾洺同时开口,同时望向我。

    我笑脸相待,下意识地点头:“听你们的,去‘香格里拉’。”

    出租车上,我们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四十分钟后好不容易到了浦东“香格里拉”。

    顾洺嘴上说着要宰我一顿,点单的时候,却只点了一些平常菜。张季北说他不挑食,把点菜的权利让给我们。

    倒是路绮雯报菜名的时候,顾洺不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怪叫道:“燕窝、鲍鱼,路绮雯你怎么全点些土豪吃的东西,不合适吧?”

    “我觉得还好,我平时也吃的这些啊。”路绮雯笑吟吟地看着他,点完将菜单递给我,“而且来了这里,总得吃些招牌菜吧。顾洺你点的那些,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生活在食物链底端。”

    “啧,我最近在养生,戒大鱼大肉。”顾洺眉一挑,语气里颇有几分针锋相对的意思。

    “绮雯说得没错,我请客,你们别客气。”我笑着接过菜单,看到很多地方的特色菜都有,便极其自然地对旁边站着的服务员说道,“嗯,东江盐焗鸡、锅包肉各来一份。”

    顾洺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淡定地喝了口水,碎碎念道:“果然财大气粗……”

    我看向顾洺,合上菜单笑了笑:“你们今天都辛苦了,我总不能亏待你们吧。还有我们四个难得聚到一起,得吃好喝好。对了,你们想喝什么酒?”

    “扎啤。”路绮雯最先开口。

    张季北拦住服务员,担忧地看着她:“绮雯,你酒量并不好,少喝点。”

    路绮雯回答的是他,微笑望着的却是我:“你担心我吗?原来除了南瑾,你也会担心我啊。”

    “一打扎啤。”我转头看向服务员。

    服务员核对了一遍菜单下去了。

    一句话让众人无言,气氛冷了下来。然后,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菜一样样上桌。

    路绮雯点了很多菜,却是先喝酒。张季北不再拦她,席间只是安静地吃菜。只有顾洺将汤喝得哧溜响,想打破大家心知肚明的尴尬。

    过了会儿,不等张季北出声,路绮雯借着酒劲蹭着张季北,笑道:“人生就是这么讽刺,我担心你快不快乐,没想到你在乎的是她好不好,可有谁真正问过我呢?我啊,心也会痛的。当你心心念念想着另一个人时,你有没有问过我,我的心它好不好呢?”路绮雯抓着张季北的手笑。

    张季北停下筷子,望着她。

    我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哧溜哧溜喝汤的顾洺动作也慢了下来。

    “季北,你知道吗?你的面子真的很大,我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看到你为了伯母那么辛苦时,我偷偷学着做饭,学着煮菜。我想着以后你工作忙,连回来的时间都没有,也不用担心,我可以照顾伯母,我可以照顾得很好,我可以的……”路绮雯脸色酡红,揉了揉眉心,痴笑起来,神色间很是疲惫。

    “绮雯,你醉了。”张季北扶着她摇晃的身子,轻轻喊了一声。

    路绮雯痴迷地看着微微蹙眉的张季北,继续笑:“我喜欢你,我从第一次遇到你,就开始喜欢你了。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因为你的心里没有我。”

    路绮雯明显有几分醉意,她的双手忽然勾上张季北的脖子往他身上靠,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张季北身上,喃喃开口:“你总是这么捉摸不定,我很害怕,患得患失,我不敢管你,又想管着你。你知道吗?这种心情啊,就像潮水一样,涨了又落,落了又涨,折磨得人很痛苦,很痛苦……”路绮雯凑过去想吻张季北,他却适时避开了。

    路绮雯看着他的侧脸,苦涩地一笑,迷离的目光看着我:“你不喜欢我,是因为南瑾吧?你老是自欺欺人,真以为瞒得过我吗?”

    她从牙缝中狠狠地挤出这句话,我和顾洺都怔在那里。

    路绮雯松开了手,幽怨地看着面前优雅英俊的张季北,又笑起来:“这么久的陪伴,我竟然敌不过她,呵呵……”

    “张季北,她醉了。”我起身,将墙上挂钩上路绮雯的包取下来,递到张季北面前,“你先送她回去。”

    “南瑾……”张季北眉头微蹙,不放心地看着我。

    我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路绮雯之于他,等于顾洺之于我,我心里不是不明白他的苦楚。

    所以,我懂你的,张季北。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毕竟这个女孩子,曾经陪伴你太久,付出太多。

    我微笑:“这里没事,你放心。”

    “我没醉,我不回去!回去你就会丢下我一个人,不回去!你说啊,你不是爱她吗?为什么不敢承认?我可以装傻,但是你们不要以为我就真的不知道,我……呜呜呜……”路绮雯眼泪滚落,情绪激动。

    张季北看着她无理取闹,轻叹了口气,揽过她,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将她半拉半扶地带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

    张季北,你看,如今的我,看着你们一起离开,也会衷心地微笑呢。

    路绮雯和张季北走后,饭桌上安静下来,圆桌上丰盛的菜肴,色香味俱全,可惜准备吃它们的人,已经悲欢离散。

    我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路绮雯之前的一席话,我们四个人真真切切听在耳中,是不是酒后胡言,大家心里都有数。

    该来的,躲不过。

    难受,不是因为他们,是因为留下来的顾洺,因为我知道我跟他,迟早要摊牌。我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一样,恨不得把自己对张季北的感情全告诉他,恨不得他立即就骂我、恼我,甩手离去。

    最残忍的话,最好的回答。

    我嚅动嘴唇,看着对面那个垂着头正在喝汤的人,他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我还来不及开口,顾洺就起身盛了一盅冬瓜瓦罐汤,隔着大半张桌子放到我面前:“南南,你胃不好,先吃饭,菜冷了……”

    我微微皱眉,思绪拧成了一个结。

    我闭眼再睁开,有些抱歉地开口:“对不起,我不想吃了。”

    “好,那我们出去。”顾洺起身,眼睛里深情款款。

    他走在我前面,忽然驻足,转身,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在你开口之前,可不可以先等等,陪我走一走,好吗?”

    我抬头看着他眉宇间坚决的神色和孤注一掷的表情,问:“你想去什么地方?”

    他微笑,良久之后,温柔地轻声说道:“南浦大桥。”

    南浦大桥,我们闹着扔下纸飞机和易拉罐拉环的地方,那儿深不见底的江水里,还藏着我们各自不肯说的秘密。

    “听你的,我们去南浦大桥。”我转头,笑着答应他。

    结完账,我回头看着灯光下那一桌未动多少的残羹冷炙,就像我们一路走过来的斑驳过往,我们可以回头看,却再也回不去了。

    我跟在顾洺身后走出去,叫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停在南浦大桥下的桥墩处。我一下车,一路沉默不语的顾洺就过来了,体贴地挡在汽车疾行的车道边。

    而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往上次停留过的地方走去,脚步不紧不慢。

    站在江边,身体感到丝丝凉意。

    感到丝丝凉意的,还有那颗残缺的心。

    走路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说话。人行道栅栏外,汽车疾驰而过,昏黄的路灯光照着地面。

    我们在上次聊天的地方停下来,一起趴在栏杆上,看着底下日复一日东流的江水。

    顾洺把双臂搭在栏杆上,背过身子,望着我,继续说:“你上次避着我匆忙写完字就丢下去的纸飞机上的内容,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期望的到底是什么?”

    “我记得,有人说,有心愿的时候,将愿望许在一对易拉罐拉环上,扔到江水中,就能实现。那你剩下的愿望又是什么?”我不回答,假装看向远方的城市,打断他的话。

    顾洺笑起来,语气里夹杂着三分高兴七分无奈,说:“我很高兴南南能记得我说过的话。可第二个愿望,似乎难以实现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拉环许愿的事灵不灵验。”

    “试试不就知道了。”我用他的话回他。

    顾洺叹了一口气,又转身趴回栏杆上,叹息声飘散在风中:“已经试过了啊……”

    我脱口而出:“交换吧,你告诉我你写的,我说出我写的,公平交易。”

    “真的?”顾洺双目一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流光熠熠,让人捉摸不透。

    我点头,掏出手机:“要是你不好意思说,我们写成短信,存进草稿箱,交换。”

    “成交。”顾洺嘴角一扬,拿过我的手机,再将自己的手机放到我手心。

    两分钟后,我干脆利落地说:“好了,给。”

    顾洺还我手机,望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有让我错愕的温柔。很快,他无所谓地笑笑,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笑着念道:“希望顾洺一生平安喜乐。”

    他的话萦绕在我的耳边,我点开草稿箱,那一行白底黑字轻而易举地跳进我的眼中——顾洺想给南南幸福。

    04

    我的目光瞬间凝滞。这八个平凡无奇的字瞬间戳中了我的心。我拿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已经雾霭一片,愈来愈浓。

    “很久以前我学过白居易一首诗《南浦别》,诗是这么写的:‘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当时不懂它的意思,还心想着这糟老头没事吧,分个别而已,哪来那么多酸腐句子,还凄凄落泪、西风作陪,你说你走就走吧,还使劲回头看干什么?回头看一次就肝肠寸断,不如好好离去,不要再回头了。回头这么难受,为什么不干脆点离开,要那么放不下啊……”

    顾洺还在笑着说话,我扑进他的怀抱,他的心跳声就在我的耳边,“扑通扑通”,每一声都让我心疼。

    顾洺慢慢环住我,下巴轻轻贴着我的头顶,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南浦是指分别之处,人们一旦到了难舍难分却又不得不分别时就会相约南浦,用来代表留恋和祝福。我读书不多,不知道古时候的南浦和现在的南浦是不是同一个地方。我心里想着,南南终于想跟我分别了,那我就陪她走一走,送一送她,我给不了她幸福,分别时让她记住我也是好的。”

    我抱住他的手缓缓松开。

    顾洺渐渐放开我,笑着帮我擦干眼泪,双手放在我肩头,眼睛里的温柔似乎要溢出来:“顾洺的第一个愿望——希望南南能天天开怀大笑,没有烦恼没有忧伤。所以南南不能因我掉泪。顾洺的第二个愿望——希望能给南南幸福,伴其终老。可是,对不起,他很努力,上天却还是不肯给他一个机会。南南,顾洺的第三个愿意,你想不想知道?”

    我死死揪住他的衣袖,拼命摇头,明明不想哭,眼泪却“啪嗒啪嗒”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一颗心已经被我伤得破碎不堪,却还在说着安慰我的话。

    他俯身看着我,良久,终于将我的泪水擦尽,然后一字一句,誓言般开口:“我的第三个愿望——如果我不能给你幸福,让张季北取代我,让你幸福。我愿你们白首到老。”

    我又哭又笑,站在他面前,像个傻子般呓语:“其实他没有那么爱她,对不对?那些梦想,没有她,他自己也可以达成的,对不对?他一定放得下的,对不对……”

    顾洺没有回答我,笑笑转身朝前方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他一直走,走过绵延的桥尾,走进那四合的夜幕中,走进如潮水般的人流中,消失了。

    很久后,手机“叮咚”一响,顾洺的一条短信出现在收件箱。

    “永远别猜,因为你不是他。”

    我最终还是没有回复,无话可回,无话能回。

    翻到草稿箱和收件箱,盯着那两条信息,我按下选项,删除,确定。

    再见了,顾洺。

    在南浦大桥和顾洺分别后,我连续好几个月都没有见过他,听说他专心跟他舅舅学做生意,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校园里的宿舍楼焕然一新,新生住进去时,我才恍惚间明白,自己是一个应届毕业生了。

    陈婷婷考研不尽如人意,打算再战一年;李优优租住到了外面,看她在朋友圈发的照片,酒局、饭局不断,虽然辛苦,但过得也还不错。

    而我因为帮电台画了许多广告,和陆逸风熟悉后,他很照顾我,将我引荐给了中林企业广告传媒公司,在老林手下干活,说在他那里,更适合我发展。

    老林是个职场强人,我在他手下待了一段时间,也算他的左右手。老林人不错,对工作很狂热。这点和我截然不同。我工作能力强,但是不愿意让工作塞满我的生活,完成自己的任务后,我会利用其他时间画画,哪怕是上班空当。

    老林很多时候都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项目能完成,他对我可以做到最大程度的忍耐和仁慈。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