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令相思寄杜蘅(六)-《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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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许久未与她独处过了,她隐约觉得随着宋十九的生长,自己与她关系的平衡木在微微晃动,她不再是稳坐上风的一方,她在宋十九的生分里瞧见了自己的弱势。

    “还未睡?”嗓子轻柔得像是讨好。

    “嗯。”宋十九垂头望着前方,伸手局促地撩了一把头发。

    几根发丝勾在指尖,她捻起来,在手上无意识地缠绕,一圈又一圈,好似在度量她与李十一的纠葛。

    头发缠得紧,将自己的指腹箍得白一道红一道,她讷讷地望着,没来由便有些鼻酸。

    她十分想扑进李十一的怀里,同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撒娇,可望着被勒住的手指,又硬生生地克制住。

    她觉得她便是没有分寸的发丝,李十一是手指。

    李十一伸手捉住她的手腕,问她:“发生了什么?同我说,好不好?”

    她原以为再没有什么比宋十九含着眼泪的沉默更令她难受,可下一刻宋十九惊弓之鸟一样收回了手腕,将双手背到后头。

    嗓子一瞬便梗住,她望着宋十九坐到桌边,双手拘谨地搁到膝盖上,说:“我……”

    她叹一口气,面庞压抑得厉害。

    李十一浅浅呼吸,在她瘦弱得不像话的身板里停滞了一秒,她终于觉得,若是再这样下去,她要失去宋十九了。

    失去那个拎着水桶擦汗的火太阳,葡萄藤下赶蚊蝇的弯月亮,绕来绕去不知疲倦的花蝴蝶,同在她手心里闭着眼颤抖着说“我不喜欢李十一”的小骗子。

    李十一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温柔地看进她的眼里:“你怎么了?”

    原来低声下气并不是那么难,只要对象令你心甘情愿。

    她认真地看着她,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寸步不让的坚持,声音却轻得怕惊扰了面前的人:“从前那个宋十九呢?”

    花仍开花,星仍闪耀,世间万物,仍在以千千万万种方式爱着她,可她却没能依言捧出她的棺木,令她问一问她的生辰,听一听她的真心。

    “从前那个说,凭自己是个什么玩意,都要……”李十一顿了顿,“……的宋十九呢?”

    她的胸腔涨极了,突突突的,连呼吸亦不大受控,耳后烧得似架起了柴火,火光漫了一些在脸上。

    宋十九亦怔住,小口小口地吸着气,她感到李十一搭在她膝盖上的手在轻轻颤抖,幅度很小,但同她眼里隐约的清亮联结在一起,似在宋十九肋骨间拍打了惊涛骇浪。

    她小心翼翼地问:“要什么?”

    “爱我。”

    李十一的羞涩终于进了眼珠子里,令她的睫毛也不堪重负,本能地往下压了压,勉力维持不被人窥的孤傲。

    爱我。她说。

    是补充,是准许,也是请求。

    有些话她并不想这样快说出来,她还不习惯将独来独往的生命交到旁人手里,但她没了法子,也不想再等。

    水到渠成四个字并不意味着时间,若有人拿铲子将沟渠挖通至你心里,便没有理由再将水流拦住。

    宋十九用力地眨着眼,胸骨一突,随后是咯噔咯噔的声响,似有一百台机杼在没日没夜地织布,编的是她七零八落的爱情,织的人是面前低眉敛目的李十一。

    期盼已久的事终于降临,带来的感受却不是如愿以偿,而是自我否定的难以置信。

    她看着李十一,呼吸一滞一滞的:“什么意思?”

    李十一将眼帘耷拉着,伸手拉住她的右手,将手指一根根嵌入她的指缝,而后将掌心贴上去,牢牢合拢。

    她抬眼看宋十九:“有些事,只能我教你。”

    “‘东山再起’之东山,是会稽东山。”

    “‘投桃报李’之李,是李十一的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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