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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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盖晓岚穿着警服走出自己的家门口。

    数百米外的轿车内,长焦照相机在不断地咔嚓。

    盖晓岚浑然不觉,走出小区打车上班。赵小柱不在的日子里面,她可以适当地奢侈一下。毕竟公车上班并不是那么惬意的,何况是个漂亮女警察,总是会引起更多的关注。她上了出租车,起身离开。

    一辆轿车开入小区,另外一辆轿车跟上了出租车。

    开入小区的轿车停在停车场,两个强壮的年轻人下车。他们左右看看,悄无声息地走到楼门前。戴墨镜的年轻人打开镜片上方的开关,密码锁上的指纹都显现出来,经常按动的部分有很多磨损。他只用两秒钟就算出来公用密码,麻利地按下。

    门开了,两人进去,密码门在身后关上了。

    盖晓岚打车上班,她在车上整理自己的仪表,对着小镜子化妆。

    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那辆轿车,长焦照相机在不断拍摄。盖晓岚不知道自己被人拍摄了一套完整的纪录照片,还在操心今天的节目录制。

    在她的家里,那两个年轻人已经打开了房门。他们穿着鞋套,悄无声息进来关上门。一个年轻人打开电脑,没有密码。他在电脑里面搜索着,把所有的照片都拷贝到u盘上。另外一个年轻人拿着便携扫描仪,扫描所有的相册和墙上的结婚照。

    在电视台的社会法制频道办公室,那个曾经审问赵小柱的女人拿出自己的警官证亮给主任。主任二话不说拿起电话:“给警察同志这两年所有的《警视窗》节目光盘,要快!”

    盖晓岚走进走廊,崔枫正好下楼:“晓岚?我正要找你呢!”

    “是不是小柱有消息了?”盖晓岚着急地说。

    “有消息。”崔枫苦笑,“我找公大的领导问过了,赵小柱参加的那个培训班是部里主办的,他们只是挂名。这个培训班不在公大本部,也不在团河校区。我打听过了,据说是在公安部的一个培训基地,在外地。”

    盖晓岚失望地:“谢谢了,崔科长。”

    “没事没事,我没帮到忙真的很不好意思。”崔枫内疚地说,“我会帮你继续问的。也奇怪了,哪次的培训班也没见过这么不着四六的……”

    “我去上班了。”盖晓岚笑了一下,上楼了。

    崔枫看着她的背影,琢磨着什么苦笑一下:“怎么这夫妻俩都神神叨叨的,跟安全局的似的?”说完去食堂吃早饭去了。

    盖晓岚走进办公室,苏雅还没来。她擦着桌子,看见玻璃下面赵小柱和自己的结婚照片,鼻头一酸。真的是……半个月了,连个电话都没有。这是什么鬼培训班啊?想着想着就掉泪了。

    对面楼内,长焦照相机在不间断地拍摄着。

    2

    “面对频繁发生的交通事故,我们到底应该注意些什么……”

    穿着警服的盖晓岚在主持节目。

    坐在床上靠着柔软的枕头,赵小柱突然露出会心的微笑,这是盖晓岚第一次主持节目。还是学员警衔,而且神情很紧张。但是赵小柱只是微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冷峻。他默默地看着,仿佛凝固了一样。

    整个房间里面,墙上、地板上到处都是盖晓岚的照片。

    赵小柱从早晨看到晚上,连饭都没吃。但是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甚至都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在勾起他特别回忆的某些段落或者图片上,才会微微地笑一下。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面对满世界的盖晓岚,没有了往日的柔情万种,眼神当中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冷峻—不是冷漠,却是不会再表达热情的冷峻。

    今天没有人来打扰他,让他静静休息。虽然做了很多好吃的,但是他一口都没有吃。他已经对好吃的没有感觉了,好像生来就是铁打的胃,什么都能装下一样。吃这些跟吃狗盆里面发霉的面包,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也没觉得今天休息一天有什么惬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惬意。他什么都没想,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他的世界里面,已经荣辱不惊了。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惊喜,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失落,也许这就是一种崩溃以后的升华?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随着自己的性子默默地看着。

    天黑的时候,他的眼睛很亮。他环顾四周所有的照片,满墙的盖晓岚,露出一丝留恋。他默默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packthemup!(都收起来吧!)”

    孙守江坐在门口发愣,纳闷儿地看他:“youfinished?theseprogramsarefortwoyears!(你都看完了?两年的节目呢!)”

    “notallofthem,justhighlights.(没有,我挑着看的。)”赵小柱淡淡地说,“takethemaway,ihavealreadywastedawholetrainingday.(收起来吧,我已经浪费了一天训练时间了。)”

    孙守江感觉到一股陌生,但是他没有说什么。他挥挥手,两个教官跑进去小心地把照片和光盘都收起来。赵小柱默默看着他们把满墙的盖晓岚都取下来,走过去穿上迷彩服的外衣,扎好腰带。

    孙守江看着照片一张不落都被收起来,问:“yousureyoudon’twannakeepone?(你一张都不留下吗?)”

    赵小柱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按照标准一尘不染。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收拾好床铺和屋里的东西转身出去了。

    孙守江看着赵小柱,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他张张嘴,还是转身出去了。赵小柱出门,拿起放在门口的背囊和步枪披挂在身上,然后跑向逐渐黑下来的山路。

    没有人监督他,他也跑得很快。

    悍马越野车渐渐跟上了他。

    林锐站在悍马越野车的机枪手位置拿起高音喇叭高喊着:“rangers,leadtheway—”

    赵小柱就高喊:“alltheway!”

    孙守江看着赵小柱疯狂跑向黑暗当中的山林。

    他在不断高喊着:“energeticallywillimeettheenemiesofmycountry,ishalldefeatthemonthefieldofbattleforiambettertrainedandwillfightwithallmymight…(我将精神抖擞地面对敌人,并在战场上将他们打败,因为我训练更有素,战斗更勇猛。)

    “readilywilldisplaytheintestinalfortitudetofightontotherangerobjectiveandcompletethemission,thoughibethelonesurvivor…(在战斗中表现得像一个游骑兵那样坚韧顽强,即使只剩下我一个人幸存,也要完成任务。)

    “surrenderisnotarangerword…(投降这个词不存在游骑兵的语言中……)”

    孙守江苦笑一下:“菜刀……”

    “你在想什么?”苗处走过来。

    “他变了。”孙守江看着逐渐消失在远处的赵小柱和悍马车,“我不知道这种变化对于他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没有变,”苗处淡淡地说,“只是我们把他心中的恶魔放出来了而已。”

    “然后呢?我们什么时候帮他收回去呢?”

    苗处看着他:“你觉得,还可能收得回去吗?”

    “他该如何面对过去的生活?”

    “我们是警察。”苗处说,“别忘了,他也是。”

    孙守江不再说话。

    “去把响尾蛇所有的档案准备出来,”苗处说,“明天开始他要正式进入情况,他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很多。从零开始—他要从一个炊事员,一个片警,变成我们的响尾蛇。”

    3

    “卧底—其实就是间谍。”

    苗处带着穿着迷彩服的赵小柱走在山坡上,这里是sere基地的模拟战俘营外围,是一个战俘墓地。到处都按照外军的模式竖起了十字架,甚至还挂着残损的钢盔之类的。站在山坡上可以看见下面的战俘营,丛林当中的竹结构建筑残破不堪,但是铁丝网、塔楼、碉堡等都是维修一新的—这里是一比一复制的越南战争时期的西山战俘营。

    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精英们在这里学习如何刑讯逼供和反刑讯逼供、越狱潜逃和反越狱潜逃,如何假招供保守自己的性命又不会对己方造成损失等特殊生存、脱逃技巧。当然,时不时地也会有一些非军方人员来这里培训,赵小柱这样的特训就属于其中的某一个兄弟友好单位安排的。还有其余的一些秘密情报和侦察单位,由于业务交叉和转业干部的维系,一直和陆军特种部队保持着良好的地下交流关系。

    sere基地位于中缅边境山地丛林谷地,与世隔绝。只有一条战备公路与外界连接,方圆百里渺无人烟,所以这里是一个天然的秘密训练基地,适合各种特种作战、特种侦察和间谍活动的培训。中国陆军投入巨资把这里改造成为培训精英军官的秘密花园,包括美军、俄军等模拟训练设施和器材,也包括一些经典特种作战战地的现场复制还原,譬如在战俘营往北两公里就可以看见一个微缩的索马里,还有一架黑鹰直升机的残骸。扮演假想敌的教官也会抹黑脸穿上花花绿绿的衬衫拿着rpg满街乱跑,相对应扮演游骑兵和三角洲突击队员的受训军官也会拥有全套真实的美军制式装备。在“黑鹰坠落”的训练阶段,每个军官都会把那部电影烂熟于心,并且根据真实情报资料进行研读分析,研究如何避免出现类似惨重伤亡,然后再去战地进行实际演练—学习别人的经验教训,是为了未来战场上少死人。

    如果不是这次的可乐大奖,前炊事员赵小柱是肯定无缘来到这个秘密世界的。

    “在我们公安系统内,老百姓俗称的卧底术语叫作‘特情’,意思就是‘特别情报员’。”苗处站在一个十字架前看着山下战俘营缓缓地说,“特情—又被称为‘耳朵’、‘眼睛’、‘线人’、‘特务’等,不一而足。其实意思都是一样,在全世界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spy。”

    前片警赵小柱看着下面的战俘营,孙守江带着几个教官穿着黑衣服和轮胎做的凉鞋,挎着56冲锋枪在喂鸡。孙守江蹲下看着这群鸡喜笑颜开,仿佛已经看见了各种不同款式的百鸡宴。还真的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拿来打牙祭了。狼牙特种大队的炊事员做鸡都有一手,所以他决定让这个大厨到时候要显显身手的。

    苗处笑笑,转向赵小柱:“刑侦特情其实和政侦特情没什么不同,在建立、使用、掩护、培养秘密据点上没有太大区别,事实上,刑事特情是从政侦特情演变而来的。我们人民公安破获案子有三大法宝—群众路线,技术侦察和特情侦察。群众路线你最熟悉,因为你以前的工作就是搞我们公安最基层的群众路线;技术侦察你也不陌生,你在警校学习过,在配合分局和市局的刑事侦察部门工作的时候也多少接触过;但是特情侦察,是你完全陌生的领域—而你的警察新生涯,将会和特情侦察密不可分。”

    他拿出万宝路,打开递给赵小柱:“来一根?”

    赵小柱看着万宝路:“我不吸烟。”

    苗处淡淡地笑:“你不仅要学会吸烟,而且要烟不离手—这是工作需要。”

    赵小柱拿出一根万宝路,接过苗处的打火机打着了。他把烟点着,吸了一口,咳嗽半天。苗处看着他,把烟和打火机都塞给他:“今天开始,你每天半包万宝路—一周以后,每天一包。”

    赵小柱咳嗽着,眼泪都要出来了。

    “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外部特征你都不能掌握,你要送命只是一分钟的事情。”苗处说,“在这里的训练,首先是要学会生存。”

    赵小柱点点头,又吸了一口,还是咳嗽。

    苗处没有管他,自顾说着:“‘特情’一词,起源于20年代的旧上海中共中央特科,是周恩来总理在特殊时期创建的特殊词汇。进入21世纪,我们公安掌握的技术侦察手段越来越先进,但是技术侦察是死的,特情侦察是活的,两者还是密不可分。甚至特情侦察在实际运用当中起到的作用往往意想不到,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特情的选择有两种方式:‘打进去’,‘拉出来’。‘打进去’是我们派人渗透某一组织提供情报,‘拉出来’是选中犯罪组织中某成员,发展他成为特情。

    “两种方式各有利弊—‘打进去’不容易获得犯罪组织的信任,需要漫长的过程才能逐渐接触到核心情报,而且执行‘打进去’任务的同志必须具有非常的才干,临危不惧,应变能力强。因为你的简历是假的,你要不断地撒谎去隐瞒自己真实的身份,一个谎言套着另一个谎言,到后来你自己都不知道真假了。当然我们的同志都是好的,这种迷茫只是暂时的,也是从事特情工作的必经过程。由于这是我们自己的同志,所以我们称之为‘红色特情’。

    “大量的特情是所谓‘灰色情报’—即首犯‘罪犯’,或正在‘犯罪’的人。这类特情活动能量大,不易被识别。

    “但公安仍然有一些选择原则:首先是原则上选择从犯,不选首犯、主犯。因为一个犯罪组织的主犯、首犯是活动的发起人、组织者,思想上不易被攻破。另外从社会效应上,打击首犯、主犯能起到威慑作用,如果选为特情,则无法处置。但如果这个组织已被破获,所有成员被捕判刑,也有可能选择正在服刑的首犯、主犯,让他们通过狱侦手段在监狱里面打入另一组织,或者利用他们过去的所谓声望,待其刑满释放后到江湖上搜集情报。这类特情作用很大,同时危险性可能也极大,因为他们很可能不是真心悔改,利用我们对特情的保护来进行重新犯罪,所以在经营当中要谨慎小心,步步为营,绝对不能被特情牵着鼻子走。特情经营有一句行话—用人要疑,疑人要用。这句话的含义,你以后慢慢去体会吧。

    “其次是选择有某一弱点的成员,如良心未泯、孝子、看重爱情和亲情、被迫犯罪内心确有悔改者等,与他们谈心、接触,并且对他们的家庭或者爱人给予力所能及的照顾—这种人最容易被发展,发展过来也会很坚决,往往付出生命代价也在所不惜地为公安工作。这类特情接近红色特情,在经营当中要细致保护,并且要充分考虑到他们的个人情感,在适当的时候应该撤出特情岗位,重新开始生活……当然,这也是很难的事情。”

    赵小柱认真听着,他抽着烟,现在已经不咳嗽了,就是头晕。

    苗处笑笑:“特情虽然混迹在黑色和灰色世界当中,但是要有底线。不过这个底线并不是固定的,根据案件情况的不同,会有所调整。你的任务底线,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要根据训练的不断进行,让你慢慢琢磨到。你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我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而你要面对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最狡诈、最凶残的罪犯—响尾蛇。”

    “我明白你的意思。”赵小柱吐出一口烟,觉得好苦,“我要比他更凶残,更狡诈。”

    “不。”苗处认真纠正,“是更勇敢、更聪明!”

    “一个意思。”赵小柱苦笑。

    “两个意思。”苗处强调,“因为他是罪犯,你是警察—所以凶残和勇敢,狡诈和聪明不能混淆。我们走吧,今天跟你说的已经很多了—他们在等着你了。”

    赵小柱跟着苗处下山。

    苗处突然回头问:“你刚才走过了几个十字架?十字架上的名字都是什么?”

    赵小柱愣住了。

    苗处淡淡一笑:“十五个十字架,按照我们走过的次序,名字分别是john,michael,betty,hillary,ignativs……”

    赵小柱听着苗处一一说出来,睁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注意的?!

    苗处说完了名字:“你记住,响尾蛇是生存技巧的大师级人物。他为什么能在血雨腥风当中活下来?因为他时刻都在观察、分析、判断周边无论大小的所有情报,他的大脑运转速度比我要快得多—你如果想活下来,学会我教给你的还不够,你要变得比他更强。”

    赵小柱倒吸一口冷气:“我刚才没注意到……”

    “这是刚开始,菜刀。”苗处转身走了,“在你的一生当中,我希望这成为你的本能。”

    赵小柱看着苗处的背影,看着山下的战俘营。

    以乌鸡为首的“对手”已经在越南西山战俘营里面四处就位,准备收拾他了。

    4

    非洲苏丹,青尼罗河沿岸。

    这是尼罗河的支流,河水流过丛林,清澈见底。苏丹位于非洲东北部,红海西岸,是非洲面积最大的国家。由于盛产树胶而被称之为“树胶王国”,但是却是联合国榜上有名的“最不发达国家”之一。跟南非比起来……还是别比了,因为没有任何可比性。

    张胜苦笑着看着司机去河里打水。

    这辆老掉牙的三菱v31越野车水箱已经开锅了,而这是他能够在首都喀土穆找到的最好的越野车了。他出了三百美元雇用这辆车和司机,把自己送到尼亚拉市。三百美元对于这个人均年收入只有七百美元的贫困国家来说,是一笔巨款了。黑人司机待他若上宾,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夸奖着自己的车是多么的出色,可以穿越努比亚沙漠……黑人是天生的rap歌手,饶舌是天性。所以张胜也只能笑着听着,在没有空调的车里面品味着非洲大地的火热。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了,在游骑兵的岁月里面他曾经到过非洲、中东……炎热对于他来说,只是生存习惯的一种。

    他戴着randolph—美军ah64阿帕奇飞行员墨镜,穿着白色的衬衫和牛仔裤,长发扎成马尾巴,提着一个简单的军绿色背囊。这一切让他看上去像是所有热爱远足的青年旅行者,在非洲大地上到处都有这种来自西方的旅行者。他身上带着的护照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化名史大凡。这个护照是真的,麻雀高价买的,是街头劫匪从一个倒霉的中国留学生那里抢来的。那个留学生还号称以前在中央警卫团当过中南海保镖,结果几下子就被两个黑人打得晕头转向,还在那哭喊:“我其实是卫生员……”除了内裤,身上什么都没留下。护照就被搜集各国证件的麻雀高价买来了,精心做了修改,换上了张胜的照片。各国间谍组织都喜欢这种在真的基础上做过手脚的护照,被发现的概率最小……如果是要进入这种联合国榜上有名的不发达国家,那就是绝对不会被发现了。

    虽然麻雀手里有一把一把的各国护照和证件,但是在进入这种第三世界国家的时候,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最保险。传统上的中国对第三世界国家的无偿援助,奠定了中国大陆公民在第三世界国家相对安全的基础—相对安全是因为这已经是个没有游戏规则的世界,总是有不守规则的例子发生的。张胜心知肚明,所以他也没有完全放弃警惕。他在自己的衬衫上和背囊上都绣上了中国国旗作为盾牌,同时也准备好了应变。

    这个叫keita的黑人显然不是一般的饶舌,除了会说英语,居然还会几句中国话。一路上他不断念叨着中国菜是如何好吃,北京是如何繁华……

    张胜纳闷儿:“你去过北京吗?”

    “去过,中非论坛。”keita倒是不含糊。

    张胜吓了一跳,看这个浑身油污的司机:“你去参加中非论坛?”

    “是啊,我那时候是总统府的司机。”keita说。

    张胜上下打量他,还真的没看出来。

    keita继续大言不惭:“整个苏丹,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军警都得给我面子!我是不想干了,喜欢自由自在!宁愿做高原的雄鹰,也不做笼里面的金丝雀……”

    张胜苦笑着,点燃一根万宝路。

    keita还吹牛自己的车是首都车况最好的,刚开了两个小时就开锅了。张胜站在越野车旁,抽烟看着手表。这是卡西欧的g-shockdw6900电子表,美国陆军游骑兵、三角洲和绿色贝雷帽部队都喜欢选用这款手表,cia的行动间谍也喜欢。这是张胜在游骑兵和cia的记忆,是那里培养了这只战争猛犬。反过来,这只难以驾驭的猛犬恶狠狠咬了美国人一口。张胜淡淡冷笑,“是你们教给我的”。

    keita正在打水,突然枪声在丛林当中响起来,他丢掉水桶掉头就跑。张胜立即卧倒,清晰辨别枪声出现的方向,在九点钟方向。他迅速退后到车身后,伸手从背囊里面掏出p228手枪旋上消音器上膛,蹲在轮胎旁边注视着丛林。

    是ak47的连发,这是反政府游击队的标准配备。

    张胜的鼻翼急促呼吸着,他已经判断出来战斗的规模。这场战斗不是针对他来的,很明显是政府军和反政府游击队在丛林遭遇,或者是某方钻进了另一方的圈套。keita钻到了车的底盘下面抱住脑袋,这个时候看见了张胜手里上着消音器的精良瑞士造手枪。他大惊失色:“你有枪?!”

    “闭嘴!”张胜的手枪对准他的脑袋,“想活命就闭上你的鸟嘴!”

    keita不敢吭声了,抱住脑袋哆嗦着:“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让你闭嘴!”张胜怒吼。

    keita闭嘴了,一动不敢动。

    张胜贴在轮胎后面,注视着丛林深处。枪声逐渐近了,十几个头缠白色纱布的苏丹叛军出现在车前面四十多米的地方,看见越野车愣了一下,举起ak47就是一阵扫射。都是他妈的连发,子弹都上天了。

    张胜一点都不紧张,这是非洲战争的特色。他参加非洲维和行动的时候,连长matteversmann上尉曾经给司令部写过一次报告,结尾是:“双方激战一天,无一伤亡。”司令部甚至还打电话来追问,可确实是无一伤亡。因为政府军和反政府游击队都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激战一天,子弹都上了天,rpg也没一个打得准的。在张胜的记忆当中,唯一算得上非洲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不是枪支弹药,而是屠刀,那玩意儿砍头一下就得。所以在他经过的很多村庄,都是满地人头,很少见被子弹打死的。

    非洲战争,是充满黑色幽默的。非洲当地人打仗,总是跟中国人过年一样高兴。双方拿着武器在看不见对方的地方开干,子弹打光算完,也根本不管打着没打着,收工回家,算是休战。有一次张胜所在的游骑兵巡逻队遭到冷枪袭击,倒是没伤人,但是军士长一声令下大家就下车去围歼枪手。冲进枪手所在的建筑物,没想到两个黑人枪手看见他们就哭,还嘟嘟囔囔。翻译就苦笑说:“他是说没你们这么干的,远处打两枪就得了。你们还进来打,坏规矩。”

    所有的游骑兵都哭笑不得,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在非洲战场上发生枪战不可怕,发生冷兵器斗殴最可怕。因为屠刀能砍头,而且砍得很利索。

    枪战,除非有雇佣兵的参与。一小队雇佣兵就有能力推翻一个非洲中小国家的政府,这不是开玩笑的。一旦有雇佣兵的参与,就不是热情桑巴舞一样的激战一天无一伤亡,而是血流成河。

    他没有开枪,因为知道目标不是自己。

    这帮叛军打了一梭子就跑。

    没多久,一群政府军跑了出来。张胜提高警惕,握紧手枪。但是这群佩戴红色猎鹰臂章的政府军连看都不看他,压根儿就顾不上。军官一声喊,他们就接着冲向叛军的方向。两方都追进了树林,消失在密林深处。

    张胜松了一口气,双手放松了。

    “出来。”张胜低声说。

    keita胆战心惊爬出来,看着张胜手里的手枪:“你不是中国人?”

    “想活命吗?”张胜问。

    “想……”

    “那就彻底闭上你的鸟嘴,送我到尼亚拉!”张胜怒吼。

    “p228……”keita一边加水一边感叹,“瑞士sig公司,好枪啊……”

    “你怎么知道?”张胜问。

    “我说了啊,我是总统的司机。”keita一脸无辜,“总统的保镖队长想换这个枪,但是没钱买。”

    还他妈的是个真的……或者是……

    张胜脸上的仅存的一点疑惑消失了,他恢复了往日的冷峻。keita加上水,准备上车。张胜举起了手枪,顶住了他的太阳穴:“下去。”

    keita吓坏了:“我送你去尼亚拉!我不要钱!你别杀我!”

    张胜冷酷地逼着他下车,把他押到河边:“祈祷吧。”

    keita哭丧着脸:“为什么要杀我……”

    “你是情报部门的探子。”张胜冷冷地说。

    keita磕头:“我不是啊,我是个司机……”

    “一个能够精确辨认出p228的司机!”

    噗噗!

    一枪打在keita脑门儿,一枪打在他倒下的前胸。

    张胜放下手枪,转身走向越野车。keita的尸体就丢在这里了,在这个贫穷的国家,战乱的国家—尸体还不到处都是?

    他上了车,司机的位置。顺手放下遮阳板,在夹层发现了一个黑色的皮夹子。他拿下来打开,封面是一只舒展双翼的雄鹰。鹰上端的饰带上用阿拉伯文写着“胜利属于我们”,下端的饰带上写着“苏丹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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