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活中的第二个她-《我在天南,望不到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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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南。”杨正站在过道那端叫了我一声。

    神思回笼,我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刚刚你说什么?”

    杨正笑了笑:“叫你过来填新人报名表和个人资料,然后去张姐那里交钱。”

    “没问题。”我小跑过去,在过道上带起一阵风。

    杨正尽职尽责地陪着我办完了所有手续,将我分配到最好的(1)班,还指给我看教室、茶水间、厕所、休息室的位置,告诉我如果怕来不及吃饭,可以找前台的小雅预订外卖,他都打了招呼。

    我心里有几分感动。

    看到我还没打算离开,杨正站在台阶上,回头问我:“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微微抬头,想了想,掏出三百块钱递过去:“我私人的事。麻烦你替我还给张季北,可以吗?”

    杨正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红色钞票上,满脸耐人寻味的表情。末了,他偏头问我:“不方便自己还?”

    我低头:“他不要。但我总归要还的。”

    “可以是可以,不过他要是还不收,那我就没法子了。”杨正撇撇嘴,摆明了他的立场,接过钱顺手塞进兜里。

    我轻轻吐了一口气,扬笑回答:“好。”

    他朝楼上走了几步,冲我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下周一正式上课,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你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吧?”

    我理解地点点头,同样冲他摆摆手:“没关系,你去忙吧。”

    杨正笑了一声,一步跨上三个台阶,往楼上的教室走去。

    我随即转身,走出了这条让人心情渐好的走廊。

    阿南、阿北。

    我默念着,嘴角漾开一抹微笑。

    南方的游鱼,始终待在沉默的深水里,仰望你洁白的羽翼掠过时光的远洋。

    没有人带我走。

    而北方的那只孤鸟,你是否已经找到了停靠的地方?

    05

    张爱玲在《流言·烬馀录》里说: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橱窗里寻找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人都是孤独的。

    周三傍晚,宿舍的其他人为我人生的“苍白、渺小、恬不知耻、愚蠢和孤独”吵作一团。

    事情要从上周五大清早说起。

    周五话剧社和书法协会联谊,活动结束后大部分人去ktv唱歌,话剧社两三个成员自愿留下来收拾东西。

    我正在扯墙壁上的彩带和气球,这时蹲在门旁的一个女生尖叫起来,扔掉手中零散的荧光棒,连连后退,满是惊慌地哇哇直叫:“有蟑螂!刚从我脚边过去了!”

    “怎么了?”我连忙甩掉缠绕在手上的彩带,跑过去。

    女生穿着珍珠白的短裙,棕黄的波浪卷发披在身后,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漂亮的洋娃娃般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她看向我,指着门边角落里的一只小生物:“有蟑螂……”

    这个女生我不熟,她也很少来话剧社,我对她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刚刚联谊时她的自我介绍上——欧绮雯?还是路绮欧?

    “蟑螂而已,不用大惊小怪。”我笑了,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走到门边,弯腰迅速捉住它,举到女生面前证实道,“你看它不咬人的,只是有点恶心罢了。”

    负责扫地和收拾空塑料瓶的另外两位同学都震惊地看着我。

    我顿时觉得她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了。我径直走到垃圾桶边,随手将蟑螂扔了进去:“解决了。”

    “你好厉害!”女生惊讶地说道,抽出一张面巾纸,快步走过来递给正在洗手的我。

    我接过面巾纸,擦干净手,揉成一团丢进旁边的小桶子里,轻轻点头:“一般般。”

    “你到底还有多少令人意外的举动?”身后有人突然问道。

    “很多。”我头也不回地回答,可说完我就后悔了。

    天知道我有多恼恨我那完全不经过任何思考的回答。

    我搓搓手,尴尬地扭头,表情像是被冻结了。张季北靠在柱子旁似笑非笑,额头上还有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他偏头看着我,认真地看着,眼睛都不眨。

    “呀——季北,你来了。”女生眼睛一亮,目光越过我,向张季北招手。

    “我朋友来接我了,改天找你玩。对了,我叫路绮雯。”女生在我肩膀上拍了拍。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随着一阵清淡的香水味飘过,她已经跑了出去。

    然后,我看到张季北点了下头,扭身缓缓地说道:“走吧。”

    说完,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自己一个人往前走。

    路绮雯连忙追了上去。路绮雯像是不满他不等她,一把取下自己肩上那只红色的小皮包,从后面跳起来,恶作剧地挂到张季北的脖子上,还凑近说了句什么。

    我看到张季北的脊背明显僵了一下,但他并没有拒绝路绮雯调皮捣蛋的行为,任由那只小皮包在背后左右晃动。

    精致的小皮包随着他的步伐一摇一摆,我的心跟着那分外扎眼的红色一上一下,生生地疼。

    走出好远,路绮雯忽然转身高兴地冲我摇手:“改天找你玩啊!”

    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作为回应。

    “别痴心妄想了,张季北是有女朋友的。”

    脑海中冒出顾洺的话。

    不是欧绮雯,也不是路绮欧,原来她叫路绮雯。心里突兀地失落起来,我呆呆地看着他们肩并肩亲密地越走越远,仿佛生命中有什么东西也越走越远了。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那样看了多久,直到夕阳沉落,带着寒意的风吹在麻木的脸上,我失神地摸摸脸颊,黏黏的,一手冰凉的濡湿。

    张季北,你是不是找到了自己的港湾?

    你原本就让我难以接近,现在,似乎越来越远了。

    我不知道杨冉她们从哪里打听到了这件事。

    周三的傍晚,杨冉正在为了晚上的宴会化妆,一边化妆一边感慨:“你们知不知道,我们班的小晴,才和隔壁班一个男生好了两天,就发现男朋友脚踏两条船。”

    我没有心思接话,倒是李优优边吃泡面边应和着:“这种事情不是很常见吗?”

    “是很常见。”杨冉扑着粉底,道,“但是这种事情出现在别人身上就算了,干吗还出现在我们宿舍的姐妹身上?”

    我不明就里,微微侧头看着杨冉。

    李优优也停止了吃泡面,陈婷婷则从床上探出了头。

    “小南啊——”杨冉转过身看着我,“小南,上周你也知道了张季北和路绮雯的事情吧?我也是刚刚听说的。”

    我微微皱眉,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杨冉还在继续说:“路绮雯——路氏集团的千金大小姐,和张季北的关系可不一般。小南,你怎么可能是路绮雯的对手?”

    “冉冉!”李优优许是顾虑到了我的心情,示意杨冉不要再说了。

    杨冉没能理解李优优的暗示,还在继续说:“但是,张季北似乎对小南也挺不一般的,让她进了话剧社,还给小南找了个美术班——哎呀,这可真是棘手啊!”

    “杨冉,你够了!”李优优加重了语气。

    我捂着耳朵,把一切隔绝。

    “你吼我干吗啊?”杨冉见李优优声音太大,站了起来,“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什么呀?人家小南都没说什么。”

    李优优也站了起来,为我抱不平:“你能不能别提路绮雯!小南在这里,你考虑下别人的感受行吗?”

    “我怎么了?”杨冉不服地说道,“我说得有错吗?小南跟路绮雯比起来本来就很渺小。我看啊,小南,你重新找个人算了。我认识的优秀男生很多,你放弃张季北,我帮你介绍!”

    “你以为小南像你一样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似的?你能不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吗?”李优优逼近了几步,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明显。

    陈婷婷叹了一口气,缩回床上去了。

    杨冉把声音放轻了,但明显非常生气:“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让你别在小南面前说这些!小南喜欢张季北,你让她放弃就放弃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李优优的话跟机关枪似的。

    “我是为了她好,你知不知道,白痴!”杨冉的声音拔高了,“她能和路绮雯比吗?比得过吗?我让她放弃是明智的选择。不然还要愚蠢地往身边有路绮雯的张季北身上贴,被别人骂不知羞耻吗?”

    “够了!”我忍不住怒吼了一声,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李优优和杨冉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我出去买点东西。”然后,我拿起桌上的手机,拎着包,头也不回地出了宿舍门。

    我实在不想留在这个硝烟滚滚的战场。无论她们是出于何种所谓的帮我的心态,我都觉得那些话很刺耳,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冷静一下。

    上海的街头,永远是喧闹的,我跻身在人群里,倍感孤独。

    是不是漫长的岁月真的能让一个人发生变化?而且,总是变得那么令人费解和心疼。

    时光啊,你可不可以慢一点走?一点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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