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从此,我爱的人都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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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连同对着唐宁慧淡淡微笑:“以我爹今时今日之地位,想要什么皆唾手可得。他戎马半生,心思啊,其实与每个老人一样,不过是想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而已。”

    曾连同这般一说,唐宁慧才知道这寿礼里还有这般花样,便也不拦着,在旁看着笑之用稚嫩的笔迹写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字。虽然与画不相衬,但至少也端端正正,一眼看去便知是用心写就。

    曾连同完成了寿礼,心情极好,便对笑之道:“要不爹也给我们笑之画一幅肖像,怎么样?”笑之乐颠颠地拍手:“好啊,好啊,娘也要!”

    曾连同的视线移到唐宁慧的侧脸上,笑吟吟地道:“好,还有你娘的。不过,这次爹用另一种画法,洋人叫素描……是爹以前在留洋的时候学的,你若是喜欢的话,爹今天便开始教你怎么画,这个比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国画要简单容易许多……”

    过了好半晌,最后,笑之双手抱着个长本子撒着小腿欢快地跑过来:“娘,你看,爹画的,像不像?”

    唐宁慧抬头,只见纸上寥寥数笔,却勾画出一个女子温婉的侧脸线条,不是她是谁?

    那个下午,唐宁慧披着羊毛厚毯,窝在窗边又松又软的沙发里,欣赏着漫天飞雪,饮着丫头送上来的桂圆红枣茶,看着曾连同手把手、一笔一画地教笑之,认真严谨得竟如教书先生。

    这样的日子似乎也别有一番味道。

    到了寿辰前一日,照例是在万福堂用膳。那一日,亦是下雪,曾连同带着笑之与唐宁慧沿着抄手游廊绕过院子去万福堂。

    此时已是深冬,走廊外荷花池里碧波犹在,但只剩了残叶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颤。

    才走了一段路,隐约听到一个极尖锐的女子声。曾连同和唐宁慧对视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唐宁慧听那咄咄逼人的语调,分明就是六小姐曾和颐。

    “是,我曾和颐就这般不讲理,那姓吕的狐狸精就千好万好,是不是?

    “你现在是看我嫌烦了,看到那狐狸精,眼睛就发直,怎么也移不开。”

    孙国璋显然也怒极:“你说的是什么话!也忒不讲理了!”

    曾和颐却得理不饶人:“我不讲理……昨儿在宴会上,我看你跟她说话,后来……后来还偷偷地跟着她去了后院……可恨我只在门口堵到你,没有抓到现行……”

    曾和颐显然是撒泼了:“孙国璋,你瞪着我做什么?!我就骂她!狐狸精!贱人!死不要脸……你好好看着,等我姐夫的新鲜劲儿一过,看我大姐怎么把她的皮给剥了!”

    孙国璋显然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孙国璋,你这么恶狠狠地瞪我做什么……我知道你与她本有婚约。当年住在一起,便已经不清不白了……那贱货的那些床上功夫你自然最清楚不过……”

    只听“啪”的一声,手掌着肉的声音传来,显然是有人动手了。

    下一秒,果然听得曾和颐拔高了音调“哇”的一声哭出来:“好啊,孙国璋,你竟然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个贱货打我……”显然是气急败坏,“我去找我娘,看她怎么收拾那个贱人!”

    一阵杂乱踢踏的脚步声远去,数秒后,又有脚步声追随而去。

    唐宁慧脸色苍白地抬头望进了曾连同的眼里,只见他素来冷静的眸底也有不小的涟漪。她悄声道:“姓吕的?六小姐说的那个人难不成就是周璐?”曾连同道:“瞧这情形,估计八九不离十。”

    唐宁慧得了这话,身子不由得晃了晃,脸色越发白了几分,喃喃道:“原来那孙家少爷竟是六姑爷孙国璋?!”曾连同赶忙扶住了她,不解其意,浓眉一皱:“什么孙家少爷?”

    唐宁慧便压低了声音把周璐告诉她的往事拣了重要的说与曾连同,又问:“周璐让你帮忙安排,只说把她安插在周兆铭的身边吗?可曾有一字半句提过六姑爷孙国璋?”

    曾连同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与她联系得极少,每次都是她在暗中给联络人留下口讯与我。你住院昏迷的时候,她曾去接头的地方询问你的情况,后来你好转出院,这么大的事情,她自然会得到消息,我也就没特地派人留口讯给她。”

    唐宁慧中枪昏迷的时候,周璐得讯后急得团团转,只是无法抽身去医院。只是这些事情,唐宁慧自是不知。而曾连同虽然找不到一点儿线索可以指向周兆铭等人,但他也没闲着。

    两人沿着走廊慢走慢行,穿过了花园的月亮门。此时,曾静颐的声音似笑非笑地传来:“哟,七弟和慧妹妹真是恩爱啊,到哪里都是出双入对的,真是羡煞姐姐我了!”

    两人抬头,见曾静颐身着华丽的紫貂大衣,正笑吟吟地站在不远的转弯处。原来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了万福堂附近。

    由于丫头婆子们抱着笑之走在后头,虽然落了一些距离,但因所说之事极隐秘,所以两人交头接耳,凑得极近,那画面在曾静颐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味道。

    曾家四位小姐,除了五妹曾盛颐与夫君热衷于美术绘画之艺术,留在国外,一直不愿回来外,其他三位,大姐曾方颐,还有她,在挑选夫婿、结婚成亲时俱是母亲一手操办。虽然自己的夫君与姐夫周兆铭年轻时也算仪表堂堂,文韬武略方面也算各有所长,家世也都不错,但终归是旧时婚姻,始终了解得不够,台面上夫妻和睦,私底下却总有些不为人道之事。

    姐夫周兆铭极好女色,起初几年也算循规蹈矩,但在大姐产下儿子后便按捺不住,渐渐开始露出了狐狸尾巴。周兆铭虽然留学俄国,骨子里却是一介武夫,大姐曾方颐本就不喜,嫌他是个粗人,见他如此,更是嫌恶。但周兆铭带兵自有一套,颇得父亲重用,这十多年下来,在军队里也笼络了不小的势力,如今倒成了母亲最大的依仗。正因为如此,母亲再三叮嘱大姐,说什么男人好色那是人之常情,就跟猫改不了偷腥、狗改不了吃屎一样。你不如做得大方点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见也当作没看见,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

    大姐虽然咽不下那口气,但也无法子,还要用母亲教的法子笼络周兆铭,加上时日一长,大姐也想通了。

    而自己的夫君,在这方面则更是难以启齿,喜欢女子倒也罢了,偏偏好的还是男色。外头的人总以为是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孩子,可她能怎么着?难道跟一块石头生孩子不成?不过汪季新倒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行事隐秘,在外人面前做得滴水不漏,在家里也事事哄她,顺着她的意,给足她各种面子,所以她只好打落牙齿和血吞。

    也因如此,后来小妹曾和颐在大学学堂里,一见钟情喜欢上了孙国璋,来央求她与大姐:“大姐,三姐,我就是喜欢他,就是喜欢他,旁的人再好我也不要。母亲若是不肯答应,我便离家出走,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小妹为了爱情那么决绝,一时间,倒触动了她与大姐。于是,她跟大姐便帮着小妹在母亲面前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娘,您一直最宠小妹,难得她这么喜欢这个姓孙的,您就点个头吧。

    “孙家虽然与我们家不能相提并论,但好歹也算书香门第,那姓孙的不只有才,还长得玉树临风,可俊了。小妹跟他站在一起,当真如一对金童玉女一般登对……”

    后来小妹曾和颐又哭又闹,嚷嚷着绝食,终是说动了母亲大人点了头:“罢了,儿大不由娘,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有了母亲大人这一句,她和大姐便安排了所有的事情。

    不久后,小妹便与六妹夫成了亲。可没料到六妹夫却是个长情的人,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未婚妻一直念念不忘……如今还闹出了这么一出。

    如今这个叫吕静如的小娼妇,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让她们随意摆布的女学生了,仗着姐夫周兆铭撑腰,在外头公然弄了个小公馆,竟把见惯花色的周兆铭迷得丢了三魂不见了五魄,晚晚夜宿在小公馆,竟头一次连大姐在外头的脸面也不顾了。

    想不到,她们曾家姐妹被这么一个小娼妇弄得灰头土脸,一时还无半点儿法子。

    而自己这里,汪季新前些日子竟然为了柳玉官这个戏子公然与她叫嚣:“曾静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手段。玉官这一身伤,绝对与你脱不了干系!”

    不过是一个唱戏的下三烂,也不知怎么叫人打了一顿,伤了那张脸。汪季新竟心疼得丢了三魂不见了七魄,还跑来找她吵架。她气不过,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汪季新,你也算是个男人,有种你跟我去见我爹我娘,让他们评评理去!”

    汪季新气鼓鼓地瞪着她,第一次当着她的面甩袖而去。

    若不是今日乃爹的寿辰,汪季新怕是过年也不一定会踏进家门。

    所以,曾静颐看到曾连同与唐宁慧十指紧扣、絮絮低语而来的恩爱画面,当真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曾连同和唐宁慧与她打了招呼,曾连同便道:“三姐请见谅,宁慧身子未痊愈,外头冷得很,我先扶她进去了。”

    曾静颐亦随他们进了万福堂,接过丫头呈上的热茶盏,微笑道:“慧妹妹身子可好些?这几日因过年事多繁杂,未能亲自上门看望慧妹妹,还望慧妹妹别往心里去。”

    唐宁慧浅浅含笑,回道:“三姐姐太客气了。三姐姐有心,日日遣人送来滋补汤品,宁慧感激在心,一直未有机会跟三姐姐道谢,今日在此谢过了。”说罢,她朝曾静颐盈盈一福。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因未撕破脸,每每见面都要做一番戏。唐宁慧真真觉着累得慌。

    曾静颐笑吟吟地摆手,一副敦和可亲的模样:“你我都是自家人,哪里要这般客套!”又说,“我那里还有一些上等的血燕,我们女人吃了最是滋补,明儿我让人给慧妹妹送去。”

    她送来的那些参茸燕窝,一进曾连同的院落,便被他命人销毁了,怎敢让唐宁慧碰上一星半点儿?可这般光景,曾连同也做足了戏份:“你看,三姐姐和大姐、六姐一样这般疼你,把我都挤对出去了。”

    曾静颐啧笑道:“七弟这是吃醋了呢!”又道,“姐姐自然因为疼你,爱屋及乌,才会这般喜欢慧妹妹。你这一吃醋啊,姐姐手里藏着掖着的好物又得拿出来了……前些日子啊,有人送了我一些冬虫夏草,说是很补身子的,明日姐姐让人一起送去。”曾连同自然是迭声道谢。

    又说了一会儿话,曾方颐、曾和颐与孙国璋前来。曾和颐则是重新梳妆打扮过了,粉面红腮,若不是眼圈微微泛红,唐宁慧已瞧不出异样了。倒是旁边站着的孙国璋,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来得最晚的是周兆铭和汪季新,都到齐后,才派了婆子去把曾万山和曾夫人请了出来。

    接下来便是子女们按旧式礼节给寿星祝寿。曾连同携着唐宁慧向曾万山下跪磕头,唱贺词:“祝爹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曾方颐和周兆铭亦下跪磕头:“祝爹(岳父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曾静颐和汪季新一对:“祝爹(岳父大人)笑口常开、天伦永享。”

    最后是曾和颐与孙国璋:“祝爹(岳父大人)笑口常开、身体安康。”

    再接下来便是曾笑之、曾方颐的儿子周泰宪等孙辈磕头。

    一时间,万福堂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不见半点儿刀光剑影。

    到了献贺礼的时候,曾连同是最晚呈上的,果真是最最不起眼。曾方颐是千年的长白山人参,可遇不可求的佳品;曾静颐是按曾万山属羊的生肖,命人雕刻了一只通体都是寿字的和田寿羊。寿字有九十九个,以寓阳寿久久之意,可见是花足了心思。哪怕最不济的曾和颐,也献上了一块请了高僧祈福开光的玉佩。

    曾夫人含笑在一旁款款道:“和颐的玉佩虽然不起眼,却是当年宫中旧物,据说是乾隆爷随身佩戴的物件。不只如此,和颐她还用足了心思,特地去福禄寺求了一念大师护法加持过,戴在身上,菩萨必定保佑老爷身体康健,平安如意。”

    鹿州城福禄寺的一念大师据说佛法了得,信徒众多,因喜闭关参禅,最厌应酬,平日里达官显贵都难求见一面。

    数月前,曾和颐因对笑之与唐宁慧出言不逊,被曾万山得知后,教训过一通,这段日子以来,哪怕是见了面亦是神色淡淡。此时,曾万山听了曾夫人的一番话,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从曾夫人手里接过玉佩,摩挲起来,好半晌才道:“是块好玉。”

    曾和颐赶忙赔笑道:“爹喜欢就好。”

    最后便是曾连同的画,笑之双手捧上前:“祖父大人,这是我与爹一起画的。”曾万山高兴地道:“哦,那祖父得好好瞧瞧哪些是我们笑之画的。”说罢,便把祝寿图展开来,笑之伸着细白的小手指点了点那几个字:“这八个字是笑之写的,是笑之对祖父的一份心意。”

    曾万山自然是迭声叫好。一旁的曾夫人垂着眼,暗恨不已:“你那孙子只怕呈上一盏毒药,你都连声称赞,眼也不眨地喝下去。”

    话说先前那曾和颐哭着跑进曾夫人院落的时候,曾方颐正与曾夫人在说吕静如之事。曾夫人听了后,磨着牙道:“你们到底是年轻手软,当年就该把这个祸害给除了。”

    曾方颐道:“我与三妹以为把那小娼妇卖进妓院,这辈子便已经无法超生了,谁料到隔了这么几年,她居然又出现了。那个时候她还是一副女学生打扮,跟如今的狐媚样完全是两个人,加上时间又久远,我与三妹竟都没把她认出来。”

    那个时候的吕静如蓝衣黑布裙,两条麻花辫子,虽是个美人坯子,但到底还稚嫩,与如今一头波浪长发、浮凸身段、举手投足风情万种的妖娆模样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哪怕她一身军装跟在周兆铭身边,与她打了照面,曾方颐也只以为周兆铭又多了一个女人而已,根本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然就是几年前被她派人奸淫并转手卖入妓院的吕静如。

    曾夫人淬了一口道:“都是些人贱命硬的货!”沉思了片刻,方缓缓说一句,“这个脓疮,早挖晚挖都得挖去,那不如趁没溃烂至全身……”曾方颐目光微闪:“娘的意思是?”

    曾夫人在曾方颐耳边嘀咕了几句。曾方颐有些迟疑:“这?”

    曾夫人道:“这什么这!不过是叫你好好给我物色一个人,让周兆铭得了手去。所谓的新开茅坑三日香,如此一来,周兆铭必定会对那贱货冷淡下来,到时候就按我刚才说的办。记住了,办得严密些,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哪怕公馆里都是她的人,但这年头儿,哪里会有人跟钱过不去!总归会有路子可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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