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先生阖玉棺(十三)-《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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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十九哑着嗓子说:“走罢。”

    眼神是瞧着三叔同婶娘,话却是对李十一说的,李十一颔首,同她一齐掩了门出去。

    许久未使招式,方才也不晓得是不是抻着了筋,李十一的掌根处有些疼,她一边走一边轻轻揉,拇指将连着无名指同小指的手筋挨个推开。

    “方才那个,是疫虫。”待走到空旷的街道上,李十一才开口。

    “是。”

    李十一看一眼她:“你便是这样救他们?”

    宋十九垂下眼,摇头:“西王母掌管人间刑罚,散播瘟疫。疫虫便是她所布下,自树根里生发,藏匿于五行之中,金木水火皆可依附,成百上千,生生不息。”

    除非,将所罚之人惩灭干净,疫虫失其宿主,自取灭亡。

    而宋十九方才所做的,不过是清除入肺的两三根,暂缓其病势罢了。

    它还会自头发里生出来,自脚底板生出来,自指甲缝里生出来,一寸寸占领他的肌理,侵入五脏六腑,最终耗尽肺气,咯血而亡。

    她将病主冻住,再灭疫虫,虽能解救一时,却终究是一己之力,难抗万敌。

    有好些回,她白日里眼瞧着好些了,第二日一睁眼,便听得小豆丁跑来说那家人在夜里死了,一早便烧了。

    无孔不入的忧惧最令人窒息,也最令人无可奈何。

    她好些天未睡过好觉,直到躺在李十一身边。

    她眼神里的落寞明显极了,李十一靠近了些,手背垂下来,轻轻挨着她的。

    宋十九未挪开手,细腻白净的肌肤同李十一摩擦两下,动作里有不大明显的依赖。

    李十一看一眼她鬓间的簪子,又问她:“这是你的法器?”

    “是,”宋十九偏了偏头,“叫浮光。我自黄山云谷中拿回来的。”

    浮光掠影,扇如其名,宋十九使起来正正是行云流水,如梦似幻。

    更令李十一在意的,是宋十九主动同她介绍了,眼里的无助也被温温的眸色逐渐替代。她对李十一的依恋未减分毫,只要李十一同她说说话,她便能好一些。

    她动了动嘴唇,未同李十一说,她这扇子原本是执在手上的,取回那日偶然想起阿音打螣蛇时用骨扇的招式,便同她一样插在了发间。

    她那时有些想念阿音,未说出口,是怕李十一问她——那么我呢?

    你有没有想念我呢?

    有些话人们通常不想答,是怕怎样说都不够。

    夜凉如水,李十一仍旧同宋十九一起睡。这日宋十九歇得很早,想来是施了术法乏了,来不及有什么百转千回的小心思,便背对着李十一睡了过去。

    李十一闭着眼,在寂静而疏离的月影中回想白日的事由。

    床板忽然颤了颤,地板上想起扫帚扫地一般穿梭的声响,李十一蹙眉,睁眼环顾四周,却再没什么动静,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沉睡的宋十九,又将眼阖上。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李十一朦胧的意识被一阵错落的低吟勾醒,那吟哦声极其克制,似是痛苦,又仿佛是无力,自喉头里叹出来,混着青涩的果味同陈年的酒香。

    汗涔涔的香气弥漫开,若有似无地铺了一层薄雾,身旁的被褥微微耸动,似尽了冬眠的春虫正在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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