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先生阖玉棺(十)-《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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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神想了想:“她问我,日常佑着什么,灵验不灵验。”

    “我见她可爱,便问她可有什么要求的。”

    “她说,”山神回想宋十九的语气,摇头,“她没有什么可求的。”

    山神不信,见她眉心挂着愁,哪里是无欲无求的模样。

    “那姑娘便想了想,问我,懂不懂令人忘却的法术。”

    “我便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此刻十分想念一个人,却不晓得那人是不是如她一般想念她。”

    一滴水坠在李十一的心湖中央,她握了握指节,目生清澜地看着山神。

    山神道:“我顷刻便懂了,怕是受了情伤,我便问她,做什么要忘了呢?”

    “她说,她从前是个傻姑娘,所思所想都是那人,那人说的什么,她统统照做,想都不必想。”

    “可是后来,她不傻了,却变得贪心,她从要一丁点的爱,变成要许多的爱,最后想要满心满意的爱。她开始想要回报,想要平等,想要十二万分的肯定与包容。”

    她开始觉得委屈,也明白委屈是源于计较。

    计较李十一付出爱意的多少,计较她是否无意透露出否定和漠视,计较到哪怕分毫。

    山神唏嘘:“世间痴情对无情,泰半是如此。我立时了然,问她可是想要忘了那无情人。”

    李十一心脏一缩,将嘴唇抿住,呼吸苍白地停驻。

    “她却说不是。”

    “她说,她想要忘了她自己,做回傻姑娘。”

    “嗡”地一声响,仿佛是远处的撞钟声,又仿佛是源于李十一颤动的心底。

    她想要勾唇笑一笑,又觉眼里雾蒙蒙的,令她刚将笑意释放出来,便不自觉地抿住了唇角,提不起来丝毫往上的弧度。

    涂老幺叹了一口气,扫过宋十九挪过的木桌。

    半晌,李十一才又开了口:“还有么?”

    “有。”

    “她说,她心知那人会来寻她,恐怕也会如她一样走入这山神庙,来问我话。”

    李十一润了润干燥的嘴唇:“然后呢?”

    山神想了想,说:“然后她说,方才她讲的这些话。”

    “千万别告诉你。”

    最后一个字挑了上扬的尾音,似一个短促的休止符,山神的手不能动弹,若可以,涂老幺觉着他恐怕是要立时捂住自己的嘴。

    涂老幺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下拉嘴角自我审视,连山神做久了都脑子不灵光,可见人活一遭,还是得多读书勤学习,才不至成个傻子。

    又问了几句,山神忆起来宋十九往前头何家村的方向去了,李十一道过谢,便要同涂老幺离开。

    要迈出门时,她转身又瞧一眼山神破破烂烂的形状,方才接头上去时,里头的稻草芯子都烂了,怪道他吐气里有一股腐味,怪道他才说了没一会子,便神情倦怠口齿不清。

    连宋十九紧要的那句话,也是最后才记起来。

    李十一忖了忖,说:“待我寻着她了,替你塑一副新的身子。”

    山神又是说了一回折煞,莫了才道:“实在不必。”

    从前他也是不多言语的正经地仙,如今心知撑不了许久,才爱请人来说说话。

    他笑一声:“现时洋派,安庆城里都垒了教堂,我这山神庙是不大有人来了。”

    “再过些年头,怕也是要砸了。”

    他看一眼涂老幺的衣裳,小西装立领的,怎样看怎样精神。

    李十一若有所思地“唔”一声,同他道了别,越过门槛往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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