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先生阖玉棺(九)-《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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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十一将空落落的手垂下来,心里的预感噔噔作响,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洋车。

    两旁的行人仍旧大气儿不敢出,也不晓得是哪位老爷,一面拾掇一面偷眼瞧,那车仿佛被烧得狠了,吭哧吭哧喘着气,捕猎失败了似的,多少有些不甘心。

    “咔”一声响,车门仿佛是被砸开的,滚滚浓烟里跳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十一!”

    李十一的眉头一蹙,又极快地放开,难以置信地将瞳孔放了放,眼珠子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最后又回复了原有的冷淡,凉飕飕地望着面前的人。

    对了,就是这个眼神,面前的人更笃定自个儿未曾认错。

    他笑嘻嘻地走过去,仍旧是缩着绿豆眼咧着香肠嘴,要伸手拍一把李十一的肩膀,又矜持地缩了回来,脖子在西装领子里活动几下,赖笑道:“十一姐。”

    李十一嗤笑一声,挑起一边眉头:“涂老幺。”

    是涂老幺,却不是从前那个涂老幺,如今他一身裁剪精良的西装,大肚子掖进去了些,皮带同鞋头擦得锃亮,更亮的是油油的大背头,发丝根根分明,码得齐齐整整的,鱼翅似的透着金贵。

    “你这是……”李十一看一眼他,又看一眼那汽车。

    他傻乎乎地乐了一回,好容易才从重逢的喜悦里拔出来,二话不说便接过李十一的包袱,同她走到一旁的巷子口,颠三倒四地寻话说:“我给你们递的信,倒是收着没收着?怎的也不回一两句,你们文化人,嗳,体面,做事却不讲究,那是好是孬,总得有个信儿,没得让人着急不是?”

    他低头拍着李十一的包袱,掂了掂,又问:“咋就这么点儿啊?”

    他欲言又止,一脸“你怕是过得很苦”的表情,克制地望着李十一。

    李十一倒仍旧是不在意的样子,面上清汤寡水的,只问他:“因着没回信,你便寻来了?”

    “啊。”涂老幺点头。

    “没坐船?”

    涂老幺“嗨”一声笑了:“我晕船不是?得亏没坐船,要不哪能遇上?”

    他捉着李十一包袱的一角,翻来覆去地捻,脚底板也一踏一踏的,他心里头很激动,但到底是个爷们,总不能叫得跟鸡似的。

    李十一瞧出来了,抿唇一笑,又好生看了看他的西服,问他:“发财了?”

    涂老幺笑得更欢实了,他做梦的场景之一,便是同故友重逢时有人能问一句“发财了”,尤其这话从李十一嘴里出来,更令他舒坦了,但他长进了许多,只伸手抹了一把鬓角,嘬着嘴将笑敛了,说:“托您的福。”

    “您走了以后,那陆司令来公馆里来寻过几回,见您不在,便说徒弟也一样。”

    “徒弟?”

    涂老幺哼哼两声,软了软脖子:“我呗。”

    未等李十一有反应,他忙道:“放一百个心,没给您掉链子,我习的那点子皮毛,应付那爷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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