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夜长亭九梦君(十)-《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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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李十一自宋十九睁眼的动作里发现了她的不同,往常她睁眼似拽帘子,将薄薄的遮挡物“唰”一下拉开,含羞带笑的眼神便跳了出来,莺啼似的,咋咋呼呼地期盼你看她。而此刻她像是用一双手推门,垂下的睫毛是整理袖口的准备,落在地面的眼神是她叩开的门缝,最后她才将一扇门洞开,眼神完完整整地对上眼前的人。

    自如,慵懒,还有沉睡乍醒时不自觉带上的被冒犯。

    她静静地将眼神自周遭一一扫过,最后在李十一身上停下。

    未语先是笑,她哑声说:“十一。”

    万家灯火在她这两个字落下时重燃,李十一乍停而复苏的心脏也一样。

    她站起来,聘聘婷婷的一弯依树而立的白蛇,白蛇慢吞吞朝李十一走过去,无名指同中指一折,将手心的字掖进掌纹里。

    才走了几步,她又停下,忽然皱起了眉头,眸光在阿罗拎着的提灯上一扫,偏头问李十一:“狌狌不难制服,也并不凶险,你一早知道,是不是?”

    她闪着眼波,露出了一点眼熟的天真。

    李十一道:“我查阅了几日典籍,晓得它的习性。”

    “那么,”宋十九低头,又抬起来,“她手里捏紧的提灯,和你为动武戴的手套,不是因为它。”

    她拥着湖水的涟漪,静静望着李十一:“是因为我。”

    我叫烛九阴。

    ——钟山之神,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掌春秋,司时辰。

    钟山大极了,我也大极了,我时常以原形之身,躺在起伏的山脉上,寂遥遥地望着人间。

    我呼出的气息是钟山的云朵,梦呓的唾液是凝聚的湖泊,我闭眼,钟山便陷入黑暗,睁眼又是一个白天。

    我在这万兽聚集的山头沉睡了许多年,后来,我化作人形,下山入凡尘。

    我听了唐宋的说书,吃了元明的陈酒,走过五胡乱华时的白骨坑,坐过阿房宫最高的檐牙。

    我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拿捏过形形色色的欲望。

    一九一二年,隆裕太后逊位诏书见报的那日,我入了泰山府。

    缘故是因我接到雨师妾的信,说朱厌被泰山府判转世为家猪。

    朱厌是顶乖巧的一只异兽,白首赤足,肖似猿猴,自小便长在钟山里,只是略皮了些,好去人间的林子里玩耍。

    乾隆年间我便失了它的踪迹,据闻是被人诛杀魂归泰山,因着活得过久,前尘纷杂,细审一二百年,这才结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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