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令相思寄杜蘅(十二)-《问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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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烛一飘,唤回了停驻的时光。李十一抬眼,面前是庞大的神兽,身后是坐落的虚空。地面似潮水一样凉了一凉,阴森的鬼气自四面八方袭来,生生遏制住螣蛇进攻的态势。一柄飞剑自脑后飞来,沿着耳边擦过,势不可挡地朝螣蛇刺去,螣蛇迅速后退,振翅一扬,同悬在空中的剑宇对峙。

    疾风款动,剑宇回收,李十一身旁翻身跃下一位穿盔着甲的姑娘,她单膝跪地,一手撑剑,一手伏地,行了一个军礼,而后抬头,高马尾的发梢扫过英气十足的脸颊。

    “魂策军花木兰,领命。”

    木兰。李十一心里一动,对上她胜券在握的眼神,将款款心神压下去。

    这是真正的木兰。

    螣蛇喑鸣一声,腰腹拧成方形,蛇尾纳在身后,将头颅支起来。木兰轻笑一声:“蛇蟠阵?”

    话音刚落,她便画符点兵,十余位魂策军鬼魅一样无声出现,在她手指一点一落间行阵布局。几人在前,几人错落押后,对了一个以急速著称的鸟翔阵。

    蛇吞象,鹰啄蛇,鸟翔克蛇蟠。

    利剑出鞘,直压螣蛇面。螣蛇哀嚎一声,在压阵利刃间勉力招架,木兰见势成,将发尾咬住,应声而起,腾空爬上蛇背,双足在它的翅骨上一踏,落至它头顶上方,反手挽剑花,双手交握,将利刃悬在了螣蛇的右眼一寸处。

    十余把鬼剑迫在它身侧,对准翅根处的死穴。

    螣蛇无助地摆了摆蛇尾,最终无可抗拒地瘫软下来。

    木兰只将剑悬着,却并未刺下,只拿眼请示李十一,李十一站起身来,将神荼令收了,摇摇头示意木兰退下。

    木兰颔首撤至一边,螣蛇摆了摆身子,闷哼一声便要飞速地钻出洞宇,却见李十一将手一扬,地上的震断的红线回到她手里,绕了一圈,而后缠住螣蛇的双翅,螣蛇一瞬便似被扼住了咽喉,在散着金光的红线中止住了动作。

    李十一疲乏得很,强撑着精神哑着嗓子道:“她体内的精魂,收回去。”

    宋十九拉着阿音上前来,螣蛇撩着眼皮子扫一眼,蛇尾一动,在她的眉心轻柔一鞭。阿音本能地眯眼,肩胛骨因着前尘往事一缩,一丝沾着沉甸甸爱欲的精魂自脑中抽出来,却好似将她的骨髓也一瞬间抽了个干净。

    她半句话也吐不出来,只天旋地转地说了个“我”,便晕了过去。

    阿罗忙上前抱住她,李十一皱眉询问,见阿罗点了点头,方将红绳收回来。螣蛇趁诸人不备,将蛇尾一砸,在飞扬的尘土里虚影重重,蹿离山洞。

    收了神荼令,李十一再也撑不住,瘫坐在地,撑着额头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她以手臂支起身子,环顾四周一圈,木兰同魂策军都未走,垂头立于一旁,阿罗埋头抱着阿音,沉默得没了话说,宋十九抹了一把汗,瞧瞧自己方才抓断了指甲的手,又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李十一。

    李十一靠着石壁坐起,定定望着阿罗,手无意识地抓了一把地面的散沙。

    半晌,她喘着气轻声问阿罗:“我是谁?”

    此话一出,她的右耳听见了自小熟悉的脚步声,叩叩叩,此起彼伏地敲击。

    那声音越来越大,似激昂的战鼓,充斥着她的耳膜,震荡她的思绪,将她空无一物的心脏捧得高高的,有了俯看众生的高度。

    她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瞧见阿罗将阿音轻柔地放下,拎着裙摆到她跟前跪下,身后木兰同魂策军铠甲磕碰,恭恭敬敬跪了一地。

    李十一终于明白,为何当日夏姬会因她一句投胎之语而胆寒,又为何螣蛇附于芸娘鬼身时,会被她一符制住。

    她听见阿罗俯身叩首,唤她:“府君。”

    我叫令蘅。

    混沌初开时,有了不死不灭的几具躯体,同日月齐生,与天地共母。人们通常称之为神。

    我便是鬼域泰山之神,掌三界魂灵。

    我漫长而无趣的一生从未出现过意外,直到几百年前。而后我无意投胎,成了一位……小姑娘。

    她不爱说话,三分似我。江湖气重,七分不似我。

    我未同她说,她自小听见的声音并非鬼的脚步,而是位卑胆弱的鬼魅,感应到府君气息时不自觉的叩首。

    那是鬼叩头。

    我是令蘅,我无故事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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