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庆重庆(下)-《旧梦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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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明琛再次醒来时,见到的是阳光,闻到的是花香,阳光温暖,花香馥郁,夹杂着水汽。

    难道地狱竟然是这样一副光景?

    身下软软的,整个人如同陷在云朵里,景明琛挣扎了一下,却挣扎不起,她浑身都没有力气,索性松弛了身体,往“云朵”里重重一躺,叹息道:“我这是在地狱,还是在天堂啊。”

    一个清朗熟悉的声音回答了她:“都不是,你还在人间。”

    一只有力的手环着她的肩膀把她扶起来,一杯水凑到她的唇边微微倾倒,把甘霖送到她干到冒烟的嗓子里,笑着说:“天堂那么好的地方,我可不许你擅自先去。”

    景明琛费力地扭过头去:“我这是在哪儿?”

    蒋固北轻轻放下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顿时泼洒进来。景明琛下意识地把手臂横在眼前挡住刺眼光线,等眼睛适应后,她移开手臂,阳光下是草木茂盛花团锦簇的庭院,园丁正在浇水,沐浴过后的花草在阳光下都鲜亮得可爱。

    这是北公馆,就在那个花园里,蒋固北拿着花洒帮她洗过头发。

    对了,头发……她伸手向脑后一摸,只在脖颈处摸到硬硬的发根,她放下手,失落地说:“原来不是梦。”

    她隐约记得有人抓起了她的头发,“咔嚓”一刀下去割断了她养了五年的长发。

    蒋固北在床边坐下来,爱怜地摸着她的短发:“对不起。”

    景明琛勉强一笑。

    她好像总与长发无缘似的,遇到蒋固北后,她曾有两次立志留长发,第一次因为在开封染了头虱而宣告失败,第二次,好容易留了五年,却被中统特务一刀割了个干净。想必是她那一头从小陪伴她长大的乌黑长发气她不念旧情任性剪发,所以她蓄发才屡屡受挫。

    蒋固北语气里带着抱歉:“这次他们是冲我来的,你是代我受过了,可惜了那一把长发。”

    景明琛乖巧地抱着他的手臂靠着他:“没关系,头发可以再蓄的……蒋先生,等我头发留长了,你就娶我吧。”

    蒋固北睁大了眼睛,虽然两人早在云南就已互通心意,但嫁娶之事自武汉退亲后却从未提及。景明琛淡淡一笑:“在中统那里,我被关押在姐姐生前被囚的牢房里,在地上看到姐姐用血写的梁亭月,我很奇怪,姐姐为什么要写那么多梁亭月的名字,直到后来他们打我,我痛得受不了,不自觉念起你的名字,我才明白,原来《红楼梦》里不是骗人的,痛的时候喊喜欢的人的名字,真的可以解痛的。”

    蒋固北听得揪心,抱紧了她:“很痛吗?”

    景明琛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很痛,痛死了,痛得我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景明琛被抓的事情没有通知景家,怕母亲和姐姐担心,景明琛就在北公馆休养,只悄悄通知了明宇,明宇每天下班后便来北公馆看望景明琛,陪她说说话。

    景明琛每次问蒋固北是怎么把自己救出来的,他都只笑着说:“我可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啊。”

    景明琛撇撇嘴,他之前还说过自己不过是个生意人,不是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呢。

    好在酷刑给景明琛带来的只是皮肉之苦,并没有伤及肺腑,她又年轻,在北公馆休养了一个星期后,伤已经好得差不多。

    女孩子身上没有了病痛,便开始关注起外表的美丑来。景明琛照着镜子,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现在的头发丑死了,那女特务拿刀子割她头发,割得跟狗啃的一样。

    蒋固北看她纠结,对她说:“短发其实也能漂亮,来,我给你剪个漂亮的短发。”

    景明琛惊奇地看着他:“你连剪头发也会?”

    蒋固北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套工具来,把景明琛按到镜子前用围布围好脖子以下的身子:“你当我是一出学校就直接进了报关行?我在街面上还混过不少行当呢,有一段时间给理发师当学徒,人家还夸我有天赋,要把女儿嫁给我传我衣钵呢。”

    景明琛愤愤道:“好啦好啦,知道你魅力无穷,每个老板都想招你做乘龙快婿。”

    蒋固北手上动作一停,景明琛这才察觉到失言,她知道,蒋固北肯定是想起了林稚薇。

    自从林先生死后,林稚薇就再也没有见过蒋固北,她一个人,病弱而倔强地活在自己的小楼里,外面都传言,林稚薇与蒋固北早已反目成仇。

    景明琛了解蒋固北,纵然他对林稚薇毫无男女之情,但他是念旧感恩之人,始终铭记林先生的大恩大德,与林稚薇走到这一步,想必他内心也非常痛苦吧。

    她反手覆上蒋固北放在自己肩头的左手。

    蒋固北重又摆出一副笑脸:“是啊,人人都当我是乘龙快婿,唯独你不识抬举。”

    他把她的头发梳整齐,然后开始动刀,他侧身弯腰,呼吸吹拂在她的脖颈间,剪刀凉凉的刃贴着她的肌肤,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景明琛安心得有些犯困。

    终于,她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蒋固北望着镜子里她的睡颜,宠溺地一笑。

    等她睡醒时,蒋固北也已经剪完了,他连工具都收拾好了,见她醒来,拿小刷子在她脸上、脖颈间扫一扫,扫掉碎发,取下围布:“好了,小姐看看还满意吗。”

    景明琛站起身来前后左右照一照,蒋固北的手艺果然不错,她夸奖道:“小哥的手艺真是不错,值得给小费。”

    蒋固北佯装惊讶:“小费这西洋玩意儿小的可从来没得过,小姐打算给我什么小费?”

    景明琛背着手踮起脚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一吻。

    景先生生前曾有两句名言,一句是说一次剪坏的头发可以给女人一个买十顶帽子的借口,一句是说一次剪好的头发可以给女人买一身搭配行头的借口。蒋固北先生到今日才明白,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诚不欺我。

    对短发很满意的景小姐在剪完头发三分钟后便开始嫌身上穿的衣服不配短发。景三小姐毕竟是景三小姐,哪怕在乐山穿了四五年的粗衣布衫,也磨灭不了对漂亮衣服的追求和世家名媛的好品位。

    于是蒋固北只好陪她去逛商场,原以为买一件衣服花不了多少时间,谁晓得女人买了衣服还要配鞋子,配完鞋子还要搭帽子,搭完帽子还要配手包……等两个人回到北公馆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要落山了。

    景小姐穿上新裙子踩上新鞋子戴上新帽子挎上新手包,在镜子前臭美地转了又转,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新买的连衣裙颜色鲜艳,应该要搭配指甲油才更好看,可是她又瞧不上市面上卖的那些指甲油,嫌太俗艳。

    蒋固北给她出主意:“我倒有个办法,你听说过指甲花没有?就是凤仙花,可以拿来染指甲,染出的颜色倒是清新漂亮。”

    景小姐惊叫:“你不会连这个也会吧?”

    蒋固北谦虚地说:“略懂而已,过去帮南荞染过。”

    北公馆的花园里就种着凤仙花,蒋固北采了一堆凤仙花,又向厨房要了个石臼,把凤仙花加一点盐捣碎,敷到景明琛的指甲上,再用叶子小心翼翼地裹好。

    景明琛把双手举到脸旁边:“像拿了十个小粽子。”

    凤仙花要裹一晚上才能上好色,景明琛只好举着双手,事事都要蒋固北帮忙做。晚饭时蒋固北喂她吃饭,拿着勺子故意逗她,来做客的明宇抬起手臂挡着脸:“要瞎了要瞎了,蒋先生,你也考虑下我这个大舅哥的眼睛。”

    景明琛这才想到件事情,她问蒋固北:“你们公司最近很闲吗,你怎么天天待在家里?”

    她在北公馆住了十天,蒋固北就在家里待了十天,也没有公司的人上门找他签文件,蒋固北脸上的笑容凝住,还没等他开口,阿大匆匆走过来:“先生,电话。”

    蒋固北起身去接电话,景明琛看明宇,明宇也是一脸的难色,景明琛问他:“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

    明宇吞吞吐吐的:“我不好说,还是等蒋先生自己说吧。”

    蒋固北已经听完电话回来:“没什么大事,明天要去公司一趟。”

    明宇摘下餐巾:“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明宇走后,景明琛还没开口,蒋固北温柔地堵住她要说的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明天再说,好吗?”

    第二天一早,蒋固北就出了门。

    到公司的时候,会议室里人已经聚齐,金先生坐在首位,见到蒋固北来,轻慢地拖长声音:“蒋先生还真是大忙人哪,要我们这些闲人等你这么久。”

    蒋固北心知肯定是金先生通知了自己错误的会议时间,他也不争辩,随便在下首一个空位上坐下来:“蒋某来迟,愿意道歉。会议可以开始了。”

    金先生把雪茄往烟灰缸里一摁:“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公布下公司的股权变动事宜和人事调动。相信诸位也都已经知道,前段时间,金某以高价收购了蒋先生手里的股份,如今,金某是蒋氏仅次于林稚薇小姐的第二大股东。”

    蒋固北心里冷笑,高价收购?亏他说得出口。

    半个月前的那次谈判重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接到他的电话,金先生大笑:“蒋先生果然是个痛快人,不如过府一叙?”

    到达金府见到金先生,他已然连合同都准备好了:“签了这份合同,我保景三小姐无事。”

    蒋固北拿过合同匆匆一看,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金先生想要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他在蒋氏的股权。

    蒋固北冷笑,这位金先生自蒋氏成立以来就一直想入股分一杯羹,三年前就曾收买宋舅舅在蒋氏生意中做手脚,意图趁蒋氏之危入股,没想到到今日更加狼子野心,竟勾结中统威逼他出让股份。

    他伸出手:“阿大。”

    阿大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支钢笔,蒋固北龙飞凤舞地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把文件夹向金先生一推:“今晚之前,我要见到人。”

    金先生倒是说到做到,当天晚上,景明琛就被扔在了北公馆的门口。

    但是他多年打拼的蒋氏,也从此落到了金先生手中。

    他知道,金先生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收购他手里的股份,而是把他彻底赶出蒋氏。

    果然,金先生懒洋洋地宣布:“我认为,蒋先生能力有限,已经不适合继续为蒋氏工作,我建议,解雇蒋先生。”

    许多与蒋固北共事多年的老同事对此难以置信,一时间会议室里议论纷纷,待争吵声终于平息下来,蒋固北开口道:“这些年承蒙诸位照顾,蒋某不胜感激。也请诸位相信,蒋某此次离去只是暂时的,期待来日与诸位在这里再聚。”

    金先生鼻腔里发出一句不屑的冷哼。

    蒋固北站起身来,向诸位董事微微鞠一躬,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外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见蒋固北出来,大家纷纷向两旁让开一条路,蒋固北沿着这条路,在往日下属同事们的注视和窃窃私语中下楼,走出他一手缔造的蒋氏商业帝国,他虽是铩羽而归,却依旧脊背挺直步态潇洒,仿佛不是被人赶出公司,而是刚刚签下了一单数额巨大的生意。

    他跨出蒋氏的大门,突然听到楼上有人喊他的名字,抬起头,二楼原本属于他的办公室,窗大开着,金先生抱着一箱东西探出头来,对他笑:“蒋先生,你的东西,你留作纪念吧。”

    他把怀里的箱子丢下来,蒋固北微微一侧身,箱子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滚了出来,都是他放在办公室里的小东西,一些小摆件。

    他蹲下身去捡,突然间,一只秀美的手也伸过来,帮他捡起地上的东西,蒋固北仰起脸,对着景明琛笑:“你来啦。”

    景明琛帮他捡好地上的东西,放进箱子里,抱起箱子:“走吧。”

    两个人在路人好奇的注视下离开蒋氏,景明琛问蒋固北:“你救我的代价,就是把在蒋氏的股份全都转让给金先生?”

    蒋固北叹息着笑:“很没本事是不是?”

    景明琛喃喃道:“对不起,让你这么多年的努力一下子付之东流。”

    蒋固北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说什么呢,你可比这些功名利禄的东西重要多了。你知道吗,原本我并不知我奋斗是为了什么,我以为是为了实现母亲的愿望,是为了复仇。直到我重新遇到少年时代曾帮助过我的姑娘,我才慢慢明白过来,人之所以努力奋斗,为的不过是保护应当保护的人罢了。”

    他揉一把她的头发:“不过,我现在可是一穷二白了,说不定过段时间连北公馆都养不起要卖掉了,你还愿不愿意跟我?”

    景明琛故作苦恼地想了一想,说:“我做老师的工资也不高,但如果你肯和我一起吃苦,放弃纸醉金迷的生活,不定做高级衣服,不吃山珍海味,大约我还养得起你。”

    蒋固北“扑哧”一笑,是谁昨天才在百货公司买了一身行头啊?

    回到北公馆,阿大已经在门口等了他们很久,一见人就迎上来:“蒋先生,他们没为难你吧?”

    蒋固北把箱子往他怀里一放:“没有,家里有什么人来吗?”

    院子里停着一辆陌生的别克车,阿大紧走一步跟上:“有,一位先生自称是林家的律师,在客厅等着见您。”

    蒋固北脚步一滞,林家的律师,是哪个林家?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客厅,只见一个穿西装戴眼镜的微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里,见他来,忙站起身:“蒋先生你好,我是陆美堂律师,代表林稚薇小姐来见您。”

    林稚薇,竟然是她?

    她派人来见他,是为了什么?

    陆律师倒也不多客套,直接将手里的文件夹递过来:“这是一份股权赠予协议,林稚薇小姐将她在蒋氏所有的股权赠予蒋先生,协议将在林小姐去世后生效。”

    蒋固北翻合同的手骤然停下,他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陆律师。

    陆律师推一推镜框,满脸遗憾:“林小姐,怕是快不行了。”

    蒋固北放下合同,飞快地跑出北公馆,景明琛跟在他后面也跑了出去。

    林稚薇就寄住在离北公馆不远的一个修道院里,距离不过三公里,然而来到重庆整整五年,两个人却从未再见过一面。

    不同于北公馆那般大而热闹,修道院小而清幽,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静止的小世界,蒋固北求见林稚薇,却像五年前那样再次被她的丫鬟挡了驾:“我们小姐说,她五年前的话依旧算数。”

    蒋固北冷静下来,他后退一步,向那丫鬟点点头,拉着景明琛的手走出了修道院。

    离开前,他往二楼的方向望了一眼,二楼的窗户打开着,却又被白色的纱幔遮挡住,纱幔在风中轻轻地飘摇,仿佛一个柔弱安静的魂魄,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他们刚刚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钟声。

    那是丧钟的声音。

    林稚薇去世于一九四三年十月初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终年二十八岁。

    按照她的遗嘱,葬礼由林家的律师陆美堂先生代为主持。

    她说到做到,至死她都没有再见蒋固北,她的葬礼,也不需要他来操持。

    林稚薇下葬是在一个雨天。

    她是基督徒,死后就葬在教会公墓里,吊唁的人都散尽后,蒋固北和景明琛却没有走。

    墓碑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景明琛第一次看到林稚薇的面容。这生来病弱的女孩子有一张秀美的面孔,肤色和五官都很淡,淡而怅惘,面向镜头茫然地微笑着。

    雨一直下,景明琛撑着伞遮住自己和蒋固北,蒋固北轻声说:“抱歉,我想淋一下雨。”

    景明琛把伞向地上一抛:“我陪你一起。”

    两个人一起站在雨里,蒋固北轻声说:“我负她良多。”

    他的眼前浮现出第一次与她相见时的场景。

    多少年前啦?那时他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在利兴昌做伙计,每天往返于江海关和十六铺码头之间,那时他很苦恼,他已经在利兴昌跑了半年腿,却依旧没有什么升迁的指望,可他并不想把一辈子都浪费在做一个小小的报关员身上。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林稚薇。

    在一次从江海关回利兴昌的路上,他遇到了一个突发哮喘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从黄包车上下来就犯了哮喘,载她的车夫怕担责任,拉起车子一溜烟就跑了,小姑娘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扼着喉咙,蒋固北正好经过,见到这一幕,不及思考便冲过去,背起小姑娘朝附近的医院跑去。

    他万万没想到,那小姑娘竟然就是利兴昌林老板的独生女儿。林小姐自幼体弱多病,这次是偷偷溜出家来玩耍,没想到突发哮喘,差点丢了命,多亏他仗义相救。

    林老板自然对他感激不尽,于是便开始提拔他,由此发现他是个可造之才,后来让他进了金兴做事……

    他还记得第一次去林家吃饭,林稚薇特意换了一身西洋纱裙,像个洋娃娃似的坐在那里,目光一不小心与他对上,便是羞涩地一笑。

    外界的传言说久了,连他都要以为,林稚薇真的把他当成仇人了,没有想到,她却在他被赶出公司的关键时刻,把她的股份全部转赠给了自己。

    雨水从他的鼻尖流淌下来,蒋固北自嘲地笑:“你知道吗,看到协议书的那一瞬间,我甚至还在想,倘若她用娶她作交换条件,我是绝不会答应的。我的想法玷污了她,我怎么……那么卑鄙啊。”

    景明琛无言地抱住了他。

    自从入主蒋氏后,不到一个星期,金先生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三天两头地召开董事会议,这天的董事会议,主要议题在于更换公司的名字和人事调动。

    他宣布要将蒋氏更名为金氏时,会议室里众人就已经在窃窃私语,说到人事变动时,更是有沸反盈天之势。

    金先生靠在椅背上,拿着文件夹念出一串人的名字:“张叙,卢纶,林芝佳……景明宇。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上述同事在工作中能力一般且态度不端,实在不符合蒋氏的用人标准,现在我宣布,解雇以上人等。”

    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这些人都是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进入蒋氏以来的业绩有目共睹,金先生将这些人解雇,摆明了就是为了清除“前朝余孽”,这些人,哪个不是蒋固北的得力干将?

    就在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一个清朗如金石的声音突然如楔子般插入:“我反对。”

    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朝会议室门口望去,只见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蒋固北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景明宇忙拉出一个空位,蒋固北微微颔首,在椅子上坐下来,跷起二郎腿,双手叠放在腿上:“刚才的提议,我反对。”

    金先生冷笑:“蒋先生怕是忘了,几天前你已经被蒋氏解雇了,现在你和蒋氏没有一毛钱关系。”

    蒋固北一招手,跟在他身后的阿大把文件夹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蒋固北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扔:“我和蒋氏是没有一毛钱的关系,有的,不过是百分之三十股份的关系罢了。”

    金先生拿起文件夹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蒋固北朗声道:“蒋某不才,继承了林家在蒋氏占比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有没有哪位股东可以宣读一下现在蒋氏的股份分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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