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芙蓉帐暖》


    第(3/3)页

    血水一盆盆端出去,琬宜贴着杨氏肩膀,缓步往里头走动,指尖攥紧衣袖。

    有军医瞧见她们,愣一下,然后便就明白过来。

    一年长者站出来,和她们打了个招呼,杨氏轻声问,“大夫,他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箭头末进胸了。”

    军医摇摇头,“但救治及时,总算捡回条命,至于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今晚。

    而且,就算活过来了,能不能醒,还是未知数。”

    琬宜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提着的心放下一半,不安吊着,很想哭,却没有肩膀可以靠。

    那边军医已经散去,琬宜咬着唇,询问道,“大夫,我能过去吗?”

    老者慈眉善目,点点头,伸手让她过去。

    离病床越近,腥味就越浓,琬宜眼睛舍不得移开,落在他身上。

    她从没见过这么狼狈的谢安。

    胡子拉碴,眼底青黑一片,瘦了好多,左眼眼角处不短一道疤痕,洒了药粉,看着红黄相间,污浊一片。

    因为伤在胸前,铠甲已经出去,皮肤裸露在外面,左胸位置裹着布巾,早被血浸透。

    小腹上肌理依旧结实,但横七竖八不少血痕,有的凝结成块,画出蜿蜒痕迹。

    从来都是顶天立地的谢安,何曾这样过?

    琬宜只觉得心攥成一团,疼到抽搐,嘴里发苦。

    军医安慰她,“那些都是轻伤,皮肉伤痕而已,看着唬人,不碍事的。

    校尉强健,好好养一养,不出十天就没事了,只眼角那道擦伤,许会落疤。”

    顿一顿,他又说,“校尉如此血性男儿,千军万马前仍能面不改色,定不会就这样离开的。”

    琬宜咬着下唇,听这话在耳中,只觉心头滴血。

    杨氏也心疼,擦擦涌出的泪,从后方环住琬宜肩头,轻轻拍着,温声哄,“琬琬,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忧思过重对你们娘俩都不好。

    谢安舍不得咱们的,好不容易有个家,他不会走的,娘给你保证,好不好?”

    琬宜点头,手搭在谢安手臂上,不敢用劲,只虚虚触碰。

    她就坐在那,看着谢安的脸,在心里一遍遍贪婪描绘他的眉眼,心中难过到无以复加,但也生出一份侥幸。

    至少,现在他们还在一起的,不是吗?

    他好歹还是回来了。

    屋里炭火没多旺,琬宜穿的不多,静坐一会,便就觉得凉。

    她怕谢安也觉得冷,微探身去扯了脚底被子,想给他盖一盖,但目光下扫,却看见了地上扔着一把银质平安锁。

    中间破碎裂痕,赫然一个硕大孔洞,染满血污,还未干。

    军医见她举动异常,顺着她视线瞧过去,顿一下,叹口气道,“若不是这把锁,凭着那支箭的力道,定会穿胸而过。”

    琬宜手臂僵住,直直盯着那把锁,半晌,终于觉得干涩眼睛有些湿意。

    她偏头,泪从眼眶滑落,滴在谢安手背上。

    天意冥冥,自有定数。

    老天对她,到底善待居多。

    被子盖好,琬宜又坐回去,手腕转转,用小指勾上他的,轻轻使力。

    以前的时候,她最爱这样和他闹,带些撒娇痴缠。

    只是那时,谢安会回应,一个吻,或者搂着她腰,黏腻笑骂。

    现在,他就这样躺在这儿,安静着,没什么生气。

    “谢安,求你了……”琬宜哽咽,俯身用脸颊贴上他的,触及温热,终于觉得心里安稳几分。

    她声音低弱,充满祈求,一遍又一遍重复,“求你了……别死……你要是不在了,我可怎么活啊……”

    这一晚,琬宜没睡。

    军营里缺人手,但还是能空出人守着谢安,没什么危险。

    琬宜知道这个道理,但她睡不着,只浅眠一会便就又惊醒,披着衣裳到谢安床边,看了又看,才舍得离开。

    反反复复几次,杨氏心疼,便就干脆陪着她守在一边,睁眼到天亮。

    谢暨臂上受伤,看着吓人,但并不危及生命。

    他也来陪了会,但药里有安神成分,晚饭后喝了没多久便就睡过去。

    沈骁的事,琬宜也知晓了。

    她接受的很快,没有哭闹,只是平静样子,不是看的开,而是麻木。

    还有呼吸和心跳,但却像只提线木偶,没表情,没神采。

    晚饭她吃的不少,忍着干呕也要吃,无论发生什么,总不能饿着了孩子。

    只是饭菜在嘴里,尝不出咸淡,没什么滋味,就像她现在看着营帐外生生死死,觉不出喜怒哀乐。

    谢安一直静静躺着,眉目舒展,敛起眼里所有锋芒。

    琬宜给他擦了脸,也更真切地瞧见了他眼尾的伤,擦着眉上去,深可见骨,只差一点,他就再也看不见了。

    谢安从没有这样过,乖顺的,没一点攻击力。

    连呼吸都是轻的,似有若无,只胸前缓慢起伏,让琬宜知道他还在她身边。

    琬宜多盼他能睁眼看看她,哪怕只一眼,说一句话甚至一个字。

    但他没有。

    而好在,这一晚,平安无事。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