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八千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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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昀不走了,坐在谷底仰头望,壁立千仞,灌木丛生,一带蓝天又高又远。阳光落在崖顶的树冠上,随风跳跃。

    这儿离上海两千六百多公里。淮海路,复兴soho,酒吧,录音棚……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来这儿半月,仿佛一年之久,与世隔绝。

    而在这静远之地,她的心也始终空落落地漂浮在半空中,不曾落地而安宁。隔绝了世俗间的一切,她依然愤怒而难过。

    手机破天荒地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上海。

    她接起来:“哪位?”

    那边不说话,孟昀也不说,等着。

    僵持了半分钟,孟昀没了耐心,说:“林奕杨,你不说话我挂了。”

    那头开口了:“你在哪儿?”

    孟昀说:“关你屁事。”

    林奕杨说:“我去找你。”

    孟昀好笑:“你嫌工作室澄清不累啊。”

    沉默半刻,他嗓音沙哑:“昀昀,你别这样。”

    孟昀瞬间失控:“你有病啊管我怎样,林奕扬我告诉你,我孟昀这辈子缺什么都不缺男人。是我不要你了——”

    电话断了。不知是对方挂的,还是信号断了。

    无所谓。

    孟昀静坐着,眼睛湿了,拿袖子擦擦。越擦泪越多,她哭了起来。

    她想起身继续走,可太累了,累到极致,累到想尖叫想大喊,累得眼泪越来越多。

    那时她初入公司,在酒局上被大佬骚扰,是林奕扬救了她。

    他性子冷,但对她好,是真好。不然当初她也不会伤了。说实在的,她已从失恋中走出来,不爱他了,但再一次被男友轻易放弃的羞辱和挫败感挥之不去。

    光线变暗,崖顶的阳光斜走,她也哭完了。

    她看着红肿的脚踝,想给陈樾打电话。他早就提醒过她,她非不听。

    孟昀又呆坐了会儿,有清风落进谷底,散了她身上的焦热。

    摩托声从山崖某处传来,马达越来越近,她回头,陈樾出现在谷底。

    孟昀愣住。

    摩托车碾过碎石,到她面前停下。

    他单脚撑着地,道:“我就说了,你走不回去的。”

    他语调平静,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可孟昀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一愣,从车上下来,缓声:“我没有怪你。”

    孟昀委屈极了,手指着脚踝,呜咽起来:“你看我的脚。”抽泣着抬起手臂又一指,“都是那个坡摔的,你这里的路怎么这样呀?”

    好像出现这样的路是他的错。

    陈樾见她脚踝肿得老高,蹲到她身旁,想碰碰看情况,又不敢碰。

    “不哭了。”他轻声安慰。

    孟昀理直气壮地嚎:“疼死了我能不哭吗!”

    陈樾不讲话了,站起身,无意识地绕着她转了几个圈圈,又哄:“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她不哭了。

    陈樾在兜里掏掏,抓出一团皱皱的卫生纸递给她。

    孟昀接过来擦脸,哽了哽:“怎么一股机油味?”

    陈樾:“哦,忘了,好像擦过机器。”

    “……”孟昀一团纸砸他裤脚上,纸团弹回来掉地上。

    陈樾:“……”

    她不想乱扔垃圾,又捡起来塞兜里。

    陈樾朝她伸手,她握住他的手,他轻轻一提,她跌站起来,近他身前。

    他不太自在,轻微往后回避。孟昀站不稳,他又上前扶住她的腰,只觉她柔软得不像话。

    她几乎是半倚在他身上,抓着他的手臂,他手上满是力量。她单脚往前跳出一步,不走了。

    “怎么了?”

    “脚软。”

    离摩托只有几步路,陈樾抿紧唇,忽然弯下腰,另一手伸到她膝盖弯后,将她公主抱起来。

    孟昀像是被抛上青空,心往上头一颠。还未反应过来,他已抱着她快步走到摩托前,将她放在车座上。

    他又不跟她对视了,低头坐上了车。

    摩托车发动。

    孟昀本好奇那么陡的山坡,车怎么开下来的,但她太累了,没有半点力气开口。摩托沿着谷底走了一段路,到了另一处山坡前,比人行的那处稍缓,但也依然陡峭。

    陈樾开足马力,车冲越而上。

    孟昀猛地后倾,体验了一把山羊的感觉,背后便是悬崖。

    陈樾道:“抓紧了,别往后看。”

    孟昀照做,双手揪住他的衣服,只见蓝天、灌木、山崖在面前旋转。一切都模糊不清了,只有他背影坚韧。

    车轮滚滚,飞沙走石,颠簸着,扭拐着。极陡之处,孟昀怀疑他俩会摔下山崖粉身碎骨,她有些害怕,紧张地抱住了他的腰。

    陈樾僵了一下,但没分心,稳稳操控着车子。

    摩托终于爬上山崖,加速在山路上飞驰。

    孟昀揪紧的心缓缓松开。

    山谷铺就眼前,树林飞速后退。夕阳余晖,晚风拂面。

    孟昀渐渐睁不开眼,垂下头打瞌睡,时不时往前倾,脑袋直点。某一刻没控制住,人猛地一扎,一头扎进陈樾的后背里。

    他后背坚硬有力,衣服上带着男性特有的体味。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想挪开,脸还往他背上贴了贴。半晌,回了点儿神,略直起身,咕哝:“不好意思。”

    可她太困了,没过几下,脑袋又扎到他背上去。这一回她放弃了挣扎,歪在他肩后沉沉睡去。

    这个人看着那么瘦,却那样能避风呢。

    只是模糊间,觉得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像曾经发生过一样,可她记不得了。她毫无意识,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陈樾一动不动,在晚霞满天的山路上驰骋。

    他只看见山路绵延,路两旁生长着茂盛得要遮天的山核桃树,蓊蓊郁郁,无边无际。

    竟像当初一起走过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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